被妙华领着出去的时候李婳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真正的万众瞩目,好奇打量的目光纷纷落到了她身上,好似见到什么珍稀动物一样。
“他们看我干什么啊?”李婳扯了扯妙化的袖子小声问。
妙化好笑的看了她一眼解释道:“公子在府里待了好些年,这还是第一次表现得那么生气。”
向来和煦的人杯子都砸了,冷言冷语的赶人走,甚至被恶心的吐了出来。这可是极为罕见的事,作为事情主人公的李婳自然免不了别人的打量。
李婳泄了气,想着自己还是偷偷溜出去找温珙算了。忽地感觉脸上一暖,有条手帕就擦上了她的脸,正好是她有胎记的那一边。
“你,”婢女一双秀眼瞪圆了,盯着擦不下去的红色胎记目露震惊,旋即恍然大悟一般笑,“怪不得你要在脸上画这些,是怕大家误会了你是那位三姑娘吧。”
李·三姑娘·婳笑了笑,没否认这个说法,随后便看到妙华眉目舒展,接着道:“怪不得公子见了你那种表现,仔细看看还真和画像有些相似。”
提到白枕的表现,李婳不免追问:“他很讨厌那人吗?”
像是在讲八卦似的,妙华左右看了看,随后压低声音道:“公子得知那位的死讯后害着热病赶去安阳,甚至命人开了棺材。见到白骨后当场晕了过去,醒来后写了几句悼词。
“我们起初以为他不讨厌,但近两年来凡是提到三姑娘的都被公子赶走了,想来公子心底是不待见那位的。”
李婳听后也没多想便认为白枕是打心眼里讨厌她了,当下便弃了和他相认的想法,只想着赶紧从后门出去去找温珙。
快步走了几步,妙华将她送到了院子附近边的海棠花树下,如今虽然是十一月底却开了大片的海棠花,她好奇多看了几眼脚步慢下来,旋即就听到有人从院子里扬声喊她。
扭头看去是小厮明蜡,他小跑到李婳面前道:“公子改主意了,你收拾收拾就进院子当洒扫丫头吧。”
回到厨房那了包袱和斗笠,她就那么稀里糊涂的换上了粉蓝相间的丫鬟衣裙,随手用小鹄给的玉簪绾了个发髻住进了院子最偏僻的一间房里。
府里婢女多是二或四人住在一起,李婳是混进来的故而得了个自己住的房子,从这里隐约能看见海棠花树,也挺漂亮的。
她在房间附近找了个角落蹲下,捡了几颗石头分成两个阵营默默盘算着。
现如今大体分为太后与皇帝两派。
太后那边有宦官宁仇与韩家二兄弟,皇帝这边是卢御史和白枕,还有那位好像叫清砚的路人。
自己的任务是除掉宦官,保证太后他们倒台,那必然要帮助白枕他们。
“我能怎么帮啊?”李婳长吁短叹,气流吹起了地上的沙土反令她被呛的咳嗽不止。
稍稍恢复过来后,她又捡了几颗石头。
一颗白色的被她握在手里,想了想放在皇帝的阵营里。
温珙不是官,但有个太傅爹爹,若是他们支持皇帝就好了。
再捡了颗黑色石头,李婳犹豫一下放到了太后那里。
长姐的太守官是太后封的,想必出了事也会支持太后。
剩下的石头则象征着小鹄、阿珉、李婙、婞娘,阿瑾与卢照等人,皆被她搁在了空地上。
仔细看了看,太后那边三个武将,皇帝这里多是文臣。
怎么看扳倒太后和宁仇都是天方夜谭。
“干脆我直接给他们下毒药毒死算了。”
想了半天没个结论,李婳一把将石子扔回地里,耍赖似的坐到了地上。
还没喘口气,一种暗中窥察的感觉从她心里升起,激得李婳当即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扭头搜寻目光来源。
树下之人见状丝毫不躲避,嘴角习惯性的勾起,眼底却满是冰凉。
他垂了垂眼压去满心的厌恶与反胃感,深呼吸一口气后踏着浅浅树影旋身离去。
目送着白枕远去,李婳蹭了蹭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刚刚有种被蛇缠上的感觉。
她起身抬脚打算离开,脚下却踩上了一颗石子。拾起来一看,是用来代表温珙的那颗石头。
决定了,首先要把温珙拉拢到自己的阵营来。
但最起码,她得先从府里出去。
别人是出府容易进府难,换成她事情倒反过来了,一连三日她都找不到机会离开院子,更别提出府了。
每日里她天还没亮便起来扫地,好不容易扫完了吃完饭还要去那片海棠花树清扫,打扫干净便已经到了中午,这时她又要去重新打扫……
终于在第三日的下午,她的腰部旧病复发了。
躺在床上,妙华伸手替她轻轻揉着,李婳痛的直抽气忍不住嚎道:“我实在干不了了,要不我还是回厨房干活去吧。”
妙华点了点她的腰部,嗔道:“你以为这是你家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更何况我们院子里月钱算是头一档的,主人也好相处,别人削尖了脑袋要进来,你倒是想出去了。”
李婳疼得咬牙,想起了这几天的遭遇,忿忿道:“好相处什么啊,三天我一共见了他两次,每次他看我的感觉就好像我是他仇人一样。”
本来还不知道白枕为什么要把她留下来,现在是知道了,八成是因为想把自己当成当年的李婳好好折磨一顿泄愤。
恭喜他,找对人了。
锤了几下桌子,李婳再度提出了自己不干了的请求,这下妙华长叹一声,“行吧,有空我和公子说说让你回厨房干活。”
“谢谢妙华姐!”
等到腰部疼痛减轻,妙华便也离去了。李婳原本认为自己过了今天就能脱离苦海,故而在明蜡扔给她扫把叫她去打扫海棠花树时,李婳也就随口应下,懒懒散散走到那片海棠树中。
月上树梢,洞门内的海棠花开得正好,绿云翠雾化成这明月夜里最为温柔的明霞。李婳走进其中,见静庭中花叶簌簌,那海棠树下坐着一道寂寥身影。
白枕似乎是才得空闲,一身官服未褪,低声问道:“你有见过她吗?”
月光溶进了他的眼睛,白枕终于不再躲着眼前这个极像李婳的婢女,他看着她,虽然唇边含笑,眼中却不见半分喜意。
“你有见过我妹妹吗?”他又一次问道。
李婳没有回话,她静静站在海棠树下,像是一场锦绣织成的幻梦。
这白枕葫芦里开始买药了,李婳佯装不解道:“公子的妹妹是谁?”
“李婳。”他像是给她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妹妹她嘴硬心软,看似刁蛮任性,实则是最善良的姑娘。”
夜风拂过,吹了海棠花落,树下人不免染上了些胭脂颜色。在这片柔云里,白枕沉入了回忆:“妹妹爱穿些色彩鲜艳的服饰,写字专用兼豪,平常发呆喜欢捏着耳垂,不喜吃荤腥味大的食物,爱吃冷酒......
“总是浑身有刺,借此来掩饰自己的心软。”
白枕不再说话,再次注视着芳树下的婢女。
“你可见过她?”
李婳被他如数家珍的话说懵了,摇摇头道:“大人说的奴听不懂,我不认识什么妹妹。而且,你不是很讨厌她吗。”
鬼使神差的,李婳莫名加上了这样一句话,换来花树下那人的哂笑。
“你误会了,我不是讨厌她,我只是不喜像她的人。”
寒风吹过,将无情的话送到李婳耳中,她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见白枕丝毫不掩饰眼中恶意,一双墨玉似的眸子盈满了恶心与嘲弄,说出的话却极为柔和,“通缉令上的人是你吧,让妹妹身负恶名的人是你对不对。”
李婳条件反射般摇头,张口想要解释却灌进了一口冷气,猛地开始咳嗽起来。
寒风吹落了许多海棠花瓣,扑簌簌落了在场两人满身,本该是极为温情的时刻此刻却显得诡异瘆人。
白枕如同看戏一般看着她咳得满面通红,丝毫不见平日里的温和模样,便是路边石头也比他此刻多几分柔软。
等到李婳安静下来,他轻声道:“你不必急着辩驳,毕竟一个婢女的话是没人听的。我会将你交出去,届时便是你冒充李三姑娘做了许多恶事,是你害了妹妹的名声。”
李婳听着只觉得遍体生寒,想不明白白枕怎么成了现在的样子。
他不在乎阿顺是不是真的犯了罪。
他只是想为劳什子妹妹洗清嫌疑。
白枕不是男主吗,他应该是正道的光,该是集所有积极性格向于一身的男主啊。他为什么会想到让一个无辜人去顶罪……
她的思考在白枕眼中便是被吓傻了,所谓的男主不屑的收回目光,似乎几秒的注视都令他无法忍受,他转而看向海棠树上的云霞,语气变得冰冷道:“你放心,等日后有机会了,我会替你洗清冤屈的。但在此之前,只能委屈你了。”
几片粉色的花瓣落在他朱红官服上被他无情拂去,如观音般温柔的脸上含着悲悯的笑,可大家都知道,这人皮下尽是些毒肠子。
李婳不再躲避他散发的恶意,杏眼直勾勾盯入墨瞳,问道:“你既然知道是冤屈为什么还要无辜人去顶罪,你既然知道是冤屈为什么不去收拾造成冤案的人反而去迫害无力的人?难道你读的圣贤书就是教你怎么去害别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