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人口中不争气的老公正坐在一堆黑色的信封中间,怔怔出神。
柳言师甫一打开门,迎面而来的就是应拂雪已经哭到发红的眼圈,看起来怪可怜的。
嗯,哭完了。
柳言师心里暗暗惋惜,总觉得自己应该早一点进来。
信封散落一床,午后温暖的阳光就那样照进来,令人心旷神怡。
开着的窗户里传来一缕鲜花的甜香,窗帘被轻拂着,飘起一阵轻薄的纱雾。
柳言师想到那位大叔说的“飘渺”。
是的。可能一百年之后,这些东西,包括他们两个人都不会存在。但那又怎样?
有过这么一刻就够了。
就像湖面上的烟,薄薄一层,转瞬即逝,但是漂亮,神秘。
应拂雪在自己的思绪里沉浸太久,并没有发现柳言师已经站在了门口。直到柳言师反手关门,发出一声轻响,应拂雪才怔愣地抬头。
柳言师手里还拿着粉色小鞭子,笑眯眯走到他面前,问:“怎么啦?”
应拂雪瞳孔骤然放大,一瞬间惊愕之后,他耳尖迅速变红;但目光又触到一床黑色的信封,他哆嗦着嘴唇,喊:“言言。”
柳言师似是才看到那些信封。
信封被应拂雪翻出来他并不意外,毕竟他又没有刻意藏着掖着,随便找找就能找到了。
不过一看应拂雪紧张的样子,柳言师玩心大起,伸手拈起一张,开始念上面的文字。
“亲爱的言言……”
刚读了第一句,就被应拂雪一手抻着胳膊,一手捞着他,恼羞成怒地抢下。
欣赏到应拂雪着急的神情,柳言师目的达成,放任自己倒在他怀里:“我记得,有一句话,你一直没有听到。”
应拂雪脸还是红的:“嗯?”
柳言师躺在一床的情书里,抬眼认真地看他:“我喜欢你。”
这句时隔三年的表白也太马后炮了一些。应拂雪一愣,笑着说:“你之前说过的。走的时候,我听到了。”
“嗯。”柳言师给了他一个wink,“那个不够正式。你连情书都找出来了,那你找到我的戒指了吗?”
应拂雪摊开掌心,是一枚闪亮亮的戒指。
柳言师颇随意举起自己的左手,这样的举动再明显不过了。于是应拂雪捏住他的无名指指尖,轻柔又和缓地套了进去。
最后还在他指根上吻了一下。
柳言师任由他吻。这一切做完,他赞许地拍拍应拂雪的脸,说:“做得不错。”
私心里,柳言师并不想让应拂雪知道自己的这三年。然而,再怎么隐瞒,应拂雪迟早会知道的。
其实,应拂雪在拿他手机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了。
换卡槽那次应拂雪事后有主动坦白,但趁着他洗漱就拿他手机还不告诉他这件事……也太偷偷摸摸了一点。
他确实没亲眼看到应拂雪拿,但柳言师把手机握在手里的一瞬间,他就感觉到了。
温度不对,味道也不对——应拂雪在手机上沾上的那点香味,根本逃不过他的鼻子。
事后他没想追究,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嗯……反正自己也决心调查应拂雪一下,礼尚往来,这没有什么的。
缺失的三年总要补上。
现在,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创业之初,应拂雪为什么要借钱?
不过,在看投影仪的时候,柳言师已经问过南舟师姐了。
“啊?你说他啊。嘁,犟种一个。非闹着要自立门户,硬气得连一分钱都不问他爸爸要,就想自己出来单干。”
“从常住的房子里搬走时,他身上就带了一个小箱子和一只花色的小灵兽,连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小黑,还有他特别喜欢的小白,通通没带。用他爸的钱买的东西里,他只带走了两枚戒指。”
南舟当时分外感慨:“你知道吗?他一个打小不愁吃穿的大少爷,居然学会一天打四份工赚钱,自己租了一个毛坯房,整天灰头土脸地住在里面,衣服都是开了线的。他去贷款创业也不行,因为银行是他爸开的。”
“后来我实在看不下去,寻思借他点钱,再搭上他自己的存款,先办起来再说。我都做好零花钱全打水漂的准备了,没想到他那个草台班子办得挺像回事,还邀请我入股。我说没兴趣,他于是把钱连本带利全还我了。”
“这事做得低调,一开始在圈子里,估计也就我和他自己知道。等他爸知道,想把这个小事业扼杀在摇篮里的时候,他的公司已经渗透到了他爹的产业里。在商战的第一天,他就黑进了他爹公司里的灵网系统。”
——师姐如是说。
柳言师一根一根摸着他的手指,看几根手指在窗外的阳光下白到发光,说:“现在,我们之间没有秘密了,小雪。”
“不过,”他弯了弯眼睛,“柳叶跟着你,没有吃苦吧?”
想来应该是没有的。毕竟柳叶现在胖滚滚的,根本想象不到三年前,这小家伙还是个病秧子。
应拂雪一个兽修,结果连自己的本命灵兽都不带,偏偏带了柳叶一个,柳言师心中五味杂陈。
除去小黑小白都是应叔叔给的这个原因,更可能的大概是,如果真的把它们三个全带上,创业之初的应拂雪不大能养得起。
“没有。”应拂雪说,“毛坯房地上灰尘太大,在我买的爬行垫没有到货之前,它没下过地。至于吃的,我没有钱买口粮,就想方设法自己给它做。为了防止它吃到灰尘,我做好放凉之后亲手喂它。”
“就算是这样,我觉得这种环境也不适合养宠物。所以,我就换了个房子租住。其实,我住毛坯的日子不太多。小黑和小白都很贵,而它一看就值不上价钱,在一堆名贵宠物里不会很受重视。如果把它留在师父身边,师父倒不会苛刻它,只是它性格胆小,万一谁欺负它,或者它过激咬伤了谁,再或者生病了,它永远都会是最先被放弃的那个。”
应拂雪嘴角上扬:“但在我这里,它永远都是最优选。你也是。”
柳言师心跳声震耳欲聋。
应拂雪却开始询问:“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撬锁?你本不应该知道的。”
柳言师刚冒出来的那点感动又收了回去。
他故技重施,操纵着细细的藤蔓,期期艾艾地缠上应拂雪的指尖。
柔软的藤蔓和嫩芽绕在手指上,有点痒,像两块皮肤靠近时,因为细小绒毛摩擦带来的些微痒意。
有人说那叫磁场,但柳言师认为,那可能就是两颗心靠近时,情感的形状。
应拂雪觉得被绕过的地方有些发热了。他捉住柳言师的手指,挑眉问:“所以,你就是用这个撬锁的?”
“当然。”
“不乖。”
“请端正你的态度。”柳言师一点儿也没当回事,“你现在被我关起来了。所以,应该乖乖听话的人是你。”
说到这个,应拂雪就很配合了。他故作懊恼地说:“啊,好吧。”
“我想回国了。”柳言师枕着自己的胳膊,把一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写的情书压在了下面,“我们什么时候回国?我想去见月姐他们。”
藤蔓已经被收回,应拂雪摩挲着他的指尖:“嗯。等你伤好了,我们就回去,怎么样?”
柳言师小小地开心了一下:“好耶。”
应拂雪把他新的微信号拉进了群聊,于是可怜的“1008(5)”重新变成了“1008(6)”。
柳言师有点诧异。
这么久了,群名居然没改——是在等他吗?
柳言师再次计上心头,非常搞怪地又把群名改成了“下班我要第一个(6)”。
群里潜水的几人被他这一条改名信息炸了出来。
【清风徐来:好久不见,小言。你什么时候回国?】
【江月隐乡楼:如果不想回国也没关系。最近有假期,我们可以随时杀到F国[微笑]】
【澄澈透明:臣附议,我也要杀到F国!@音域不阴郁 给个地址QAQ】
柳言师和应拂雪交换一个眼神,汗流浃背了。
要是……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现在正在应拂雪的庄园里过得非常醉生梦死,完全没把他们这些朋友放在心上,他们应该会大跌眼镜。
【音域不阴郁:他被@门前拂雪带走了。现在在人家的庄园里吃好喝好,爽得很。】
柳言师:“……”
柳言师表情扭曲了一瞬,没想到这货就这么把事情抖出来了。他拉着应拂雪的衣角,说:“老公,我想现在就回去。”
无论是在床上还是床下,这个称呼他叫起来都已经十分熟练,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心理负担。
……玩一些变态项目的时候除外。
应拂雪压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所以干脆任它上扬,说:“不可以。你现在有伤。”
柳言师瘪瘪嘴,不说话了。
群里另外几人不像殷豫那样久在国外,信息滞后甚至不进耳朵,当年论坛的事情他们还都历历在目。看见殷豫这么大大方方说出来,众人沉默了几秒钟,默契地转移了话题。
【清风徐来:有考虑好订什么时候的机票吗?我们可以去接机。】
【江月隐乡楼:当然你们可以再在国外玩一会儿,趁闲暇的时候把周边玩一圈也挺好的。】
【澄澈透明:就当那个什么旅行。】
【音域不阴郁:?你们难道不想柳言师这臭小子早点回来吗?】
【清风徐来:……随缘。小言肯定有自己的安排。】
【音域不阴郁:@言师采药去快出来快出来,不要装死。你什么安排?】
然而这边,应拂雪正将他精巧的下巴放在手里把玩。光洁的指腹划过下巴的感觉有些不太妙,然而既然应拂雪想,柳言师就随他去了。
应拂雪心里却在想另一件事。
走的时候,柳言师下巴没有这么尖削。
一定是在这里饿瘦了。
看到群里在找他,柳言师回得很快。
【言师采药去:我和应拂雪过几天就回去。我现在在养伤,很快就好了!】
众人又不发消息了,齐刷刷静默了一会儿,显然是把这种伤理解为别的什么东西。
沉默那么久,柳言师刚要解释,殷豫就再次咋咋呼呼地冒出来。
【音域不阴郁:草你|妈应拂雪,我都让你轻点儿打了!你等着,你等回国的,我一定让你丫落地成盒!】
柳言师:“……”
【音域不阴郁:对了,你们今天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个都不说话?连小澈也不说话了。@澄澈透明你有头绪吗?】
【澄澈透明:啊,刚刚炉子炸了。】
这起了个好头,下面众人也纷纷接。
【清风徐来:我擦剑呢。】
【江月隐乡楼:在亲嘴。】
【清风徐来:我不是,我没有。】
【音域不阴郁:你们……对不起。你们继续。】
柳言师不客气地笑出声。
“殷豫要让你落地成盒。”他挤眉弄眼,“怎么办呀小雪?”
大约人好看了,做什么表情都不会很难看。此刻,柳言师那张无暇的脸上,哪怕是做了这么大的动作,也不显失态;反而有种鲜活的魅力。
就像拿手去触碰枝头的花,花瓣柔软细腻的感知落在手中,又不失其勃勃生机。
应拂雪忽然坏心眼地捏捏柳言师的脸,认真地说:“那你一定要保护我啊。”
柳言师心说就你那能打退一个保镖团的武力值,收拾一个殷豫那简直是手拿把掐手到擒来,还需要保护什么。
他被捏成了金鱼嘴巴,却只是蹙了一下眉头,很快舒展开。他于是用金鱼嘴巴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