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那时就打算与我结盟了？”

姜棣棠听完谢明霁的一番话，旁的还未问，便先抛了个最无关紧要的问题。

她弯眸，眼睛像是笼着薄纱雾气的星湖，似明非明，摇曳柔光，语气里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笑。

谢明霁没有骗她，回答的干脆又利落：“是。”

姜棣棠看着身前明柔的火光，灯花垂落，燃了半盏，她笑了出声，好似对此并不在意，却问了最犀利的问题：“那为何子夜还拉我入局？”

谢明霁笑意收敛，直直盯着眼前人，黑眸如墨，是沁人的深沉：“因为我要确认，同我结盟之人的能力是否能与我匹敌。”

姜棣棠追问：“若是不能呢。”

“不能？”

谢明霁从榻上坐起来，语气幽幽的，他抬腿朝着姜棣棠走过去，停在人面前，却未曾坐下，而是单身撑着桌角，上半身朝棣棠逼近：“你应该知道，结盟的方式不止一种。”

姜棣棠没有躲闪，那一张俊脸占据了她正眼能扫过的所有地方，她就微微仰头抬眸，对上谢明霁的视线，也瞧见了那双眼里翻涌着的情绪。她平静地问：“比如？”

“比如。”谢明霁重复，似在思考一般，一时没有说话，动作却不停，朝着人更靠近了些，“比如不要谢徵了，来屈尊降贵做我的三皇子妃？”

姜棣棠眨了眨眼，一脸从容，丝毫未被谢明霁的话语惊住，全然是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语气里甚至还有些替谢明霁惋惜之意：“那还是真不巧，偏偏我的能力就能与三殿下匹敌，叫三殿下失望了。”

谢明霁直起了身子，在姜棣棠对侧坐下，依旧浅浅地笑着，同她说着玩笑话，看不出来心里究竟是何反应：“谈不上失望，怎么结盟都和我是一家人，总归都逃不开我这儿。”

谢明霁像是变戏法般，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个通体透亮的白玉佩，放在了姜棣棠身前：“既是结盟，那我自然该给你个信物。”

姜棣棠接过，她拿起玉佩摩挲着上面的花纹纹路：“那我就谢过三殿下了。”

“有什么好谢的。”谢明霁爽朗地一摆手，那个大度，若是让顾晴臻知晓了他将顾家传家佩随手就送给旁人，指不定怎么治他。

姜棣棠将玉佩收好，又将话题放回了先前的问题上：“秋猎第三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谢明霁还在笑，只是眼底的光黯淡了些，“不急，我慢慢给你讲。”

—

三日前。

秋猎第三日，因着前一天众人一起遇上了那只白虎，尤其是在谢徵身上还有伤，姜棣棠挡了一箭现在都还昏迷不醒的情况下，不少跟着一道来参加秋猎的大臣都联名启奏，让钦文帝在席上休息。捱不过那些股肱之臣每隔半个时辰就往重云殿去上一次的劲，钦文帝最终还是留了下来，同顾晴臻一起在席上陪谢辞因，任由几个皇子做最后一天的争斗。

“三弟，我们要不结伴同行？昨日才有人刺杀我，保不齐今天就有人害你。”

才刚进了迷雾森林不久，几个皇子可能都因为害怕有人刺杀而不敢散开独自狩猎，谢徵与谢明霁骑马走在最前面，谢璇谢晦紧随其后。林中静谧，谢徵的话散在空气里，让每个人都听了个清楚。

“不需要。”谢明霁看都不看谢徵，拒绝的干净利落，还有些暗暗的嘲讽之意，同谢徵你来我往，互相说着些不怎么好的词，“太子还是管好自己吧，昨日一击不成，保不齐今日还有人故技重施。”

谢徵表情亦沉了些，笑却在唇角绽开，如同毒蛇吐着信子，藏着致命的阴森，全是算计：“那三弟可也要小心些啊。”

“暗箭毕竟难防。”

谢徵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谢明霁一眼，就驾着马带着亲信快速朝着森林深处去。

谢晦本就无心于他们之间的争斗，见谢徵离开，自己便也骑马沿着来时的路回去，看样子是想在深猎区入口随便逛逛，不打算再往深处去。

“三哥，那我们现下去哪儿？”

不相干的人都已走完，谢璇轻声问谢明霁，只是后者表情略有些沉重，方才的漫不经心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严肃：“你别跟着我，自己在这儿随便逛逛就好，我让纪霖就下来陪你。”

“三哥！”

谢璇听他这话有些不满，他心思一向敏锐，知道谢明霁是何意，只是有些担心，也不想由着谢明霁孤身犯险，故而劝道：“你明知那谢徵可能在哪儿等着你过去呢，不然我们一道回去算了，别以身犯险。”

“不行。”谢明霁正色厉声时还是有些骇人，语调沉的厉害，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和睥睨一世的傲然，嗤笑一声，“他想要的就是我不争，只可惜我这人反骨，他谢徵越想要得到的东西，我就偏要他得不到。”

谢璇有些着急，难得大声朝谢明霁吼去：“可他谢徵就是个疯子，你怎么知道他为了达成目的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这不是巧了，”谢明霁骑马慢行，往前走了几步，他还是波澜不惊，丝毫不似谢璇的紧张，甚至话语间还有些玩笑之意，“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纪霖，照顾好五殿下。”

谢明霁与沈确策马奔腾离去，速度极快，转瞬间就化为两个点，与整片森林融成一体，再也瞧不见。

“殿下，您想去哪？”

原地只留下谢璇与纪霖二人，纪霖见谢璇就立在原地死死地盯着迷雾森林深处，也无其他动作，于是随口问了一句。

谁知一下就将本没有反应的谢璇猛地点燃，听他怒骂道：“疯子，都是疯子！死了都活该！”

谢璇说完一通气话，终于还是调转了马头，也循着来时的路回去。

他自己无心于争这争那，所做的一切，蹚的每趟浑水都只是为了帮谢明霁而已。

如今谢明霁有他自己的考量，那他能做的，就是顾好自己的安危。

省得再叫谢明霁挂怀。

谢明霁与沈确二人在迷雾森林里猎了不少猎物，只是虽多却不够珍稀，若是谢徵能够猎得更为珍稀的动物，其实保不齐他们二人究竟是谁胜出。

这一片的猎物基本都被他们猎尽，若还想再猎，应是还得往深处再进一些。

“主君，您可还要再往里去？”

沈确一边注意着周围动静，一边同谢明霁说着话。

“自然。”

谢明霁驾着马往深处去，他们现在走的这条路应就是谢徵方才走的那条，只是已经走了很远，都未曾看到谢徵身影。

那想必，他们在更深处。

沈确同他想的一样：“主君，行至此处我们都未曾看到太子，恐怕他应是在更深处。他定欲对主君不利，主君务必当心。”

“我知晓。”谢明霁懒洋洋的，像是根本没将谢徵可能带来的威胁放在眼里，“看他还能使出些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随便他试，我都接着。”

忽然瞧见前方有一只黄喉貂从西边的灌木丛窜到了东边，谢明霁连忙就策马跟了上去。

黄喉貂生活在南境，本是林中常见的动物，只是秋猎这三日他们却并未见过。

如今叫他碰上，若是成功猎了回去，只要谢徵没遇见这类动物，那魁首就是他谢明霁。

谢明霁突然冲出去的速度极快，快到沈确都还未反应过来人就已消失不见，他只能连忙定住心神跟着谢明霁离开的方向过去，却不知为何，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等沈确找到谢明霁时，谢明霁已然将那只黄喉貂收入了囊中，正笑的开怀，同他道：“走吧，可以回去了。”

两人正准备原路折返，却有一群蒙面黑衣人自四面的树林里一跃而下，个个手持着长剑，二话不说就朝着谢明霁砍过来。

谢明霁神色一凛，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堪堪抵住了那些人的攻势。

他还有伤在身，只是狩猎倒是可以，但同这群人缠斗恐怕有些难度，而且现下只有他同沈确二人，如何敌得过十几个轻功武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主君，不然您先走，我断后。”

沈确亦深知谢明霁现下的状态，若是留下来同他们一起打斗，恐怕不仅会将原先的伤口撕裂开，还可能再添新伤。

谢明霁倒是还有心情笑，飞身至树上避着，同那群死士周旋，他手上只有弓箭，难以同那些人近战，必须得拉开距离：“说什么废话，你该同纪霖学学，天天就晓得替我善后，我哪儿需要。”

说完，谢明霁又轻嗤了一声，嘲讽之意浓浓：“你们主子就跟我有这么大的仇恨啊，一击不成还来二次？本想着让你们滚回去替我传个话的，但转念一想，你们恐怕是走不了了。”

未等那些人近他身，谢明霁说话时就反手拉了弓，此刻一箭正以堕天之势自高处破空而下，一箭穿心，射中了那还在地上站着的某个黑衣人。

周围的其他几个死士还未反映过来，就见一穿着黑金蟒袍的少年凌空跃下，捡起了地上的剑，反手就向他们刺来。

一气呵成。

有了一柄便于近战的长剑的谢明霁出手快准狠，如他所言，剑剑致命。

谢明霁正与一黑衣人僵持着，带起的剑风在耳畔一闪而过，还夹杂着谢明霁谈笑般的话语声：“有魄力，有胆识，只是这剑法着实差劲，下辈子好好练练。”

谢明霁猛地用力，将人掀开，只是自己还未曾动手，那人就被一箭射中。

谢明霁抬头，瞧见了正赶过来的谢隽易。

“听说你还未归来，我便来看看你是死是活，果不其然，我再晚来些时日，恐怕你已经躺在地上了。”

谢隽易笑着，同沈确一道将剩下的黑衣人解决掉，偏头与谢明霁说话。

“是，多谢皇叔救命之恩。”

谢明霁难得给谢明霁面子，他抬手摸了摸后背，有血浸了出来，原先没好全的伤口又裂开。

谢明霁眼神黯了瞬，心下有了思量。

半个时辰后，众人在猎场外围瞧见了浑身是血的谢明霁和扶着他下马的谢隽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