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料到竟然这般容易!自己准备的腹稿还没用上呢,崔信知道出家人不打诳语,眸中闪过一丝喜悦,“圣僧,此言当真?”
金蝉子看向崔信瞧见月亮门后一抹红色袍角闪过,“崔大人也可以觉得贫僧在同你开玩笑。”
“哪里的话!下官自是知道佛门弟子不打妄语,况且是圣僧您呢!”崔信心细如发瞧金蝉子目光越过了自己看向自己身后一瞬,转身朝金蝉子方才目光所及方向看去,似不经意般观察一圈并未看到什么,于是问金蝉子:“圣僧方才在看什么,那边可是有人?”
“贫僧看见那树梢上有只鸟儿在啄树干,崔大人没瞧见吗?”金蝉子指了指池塘后一片石榴果树。
崔信顺势朝金蝉子手指方向看去,果然有只啄木鸟正栖在树干上。“圣僧当真是好兴致,下官知道圣僧近日来诸事繁忙,今日好不容易得闲,便不打扰您了,下官这便回去告诉陛下圣僧之意,下官告辞。”
金蝉子点点头:“阿弥陀佛!”
崔信走后,金蝉子朝月亮门后叫了声,“出来吧,人走远了。”
欢信从月亮门后走了出来,金蝉子问道:“欢信,你何时在月亮门后的?”
“从这些时日都给贫僧累瘦了开始便到了。”欢信看着金蝉子抿嘴笑,走上前问:“法师,您真是魅力无边,没想到您这么喜欢与国王结拜的?”
“瞧瞧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贫僧今日才知一本正经的欢信大人原来也是个爱蹲墙角看热闹的。”春风拂过花香飘来,金蝉子走到廊下坐在台阶上拿起鱼食喂起了廊下池水中的金鱼,一把鱼食撒下,池中鱼儿纷纷聚来浮出水面。
欢信摇头笑了起来,踱步走上前撩起袍子坐在台阶旁,“法师难道不知道看热闹可以让人心神愉悦?”
金蝉子将最后一把鱼食洒下去,“确实让人心情愉悦,只是这热闹的主角是贫僧,贫僧可愉悦不起来。”他说着往后一靠半躺在台阶上,水里的鱼儿吃饱后又四下散开在水中荡起阵阵涟漪。“欢信,崔信所言你既然已经全听见了那你怎么看这事?”
“我瞧着甚好,天下谁人能与两个国家的国王结拜为兄弟,这说明玄奘法师您绝非凡人魅力无边。”
“欢信!”金蝉子忍不住白了欢信一眼,“你这热闹也看够了,心情也愉悦过了,该干活了。”
“在下觉得法师您也知道这莲花国王其中用意,如今他龟兹权臣势大根本不把国王放在眼里,只怕有朝一日苏氏王权倾覆江山易主,苏氏一族也将性命难保,这大都城会有多少人丧命。”早上阳光不像正午阳光晒在身上火辣生疼,欢信索性也往台阶上一靠半躺着眯眼看向天空,他觉得金蝉子是会享受的,晒晒太阳确实是舒服。
“您一路走来声名大噪,这龟兹国崇信佛法以佛法辅国治民,您又是我们高昌国的王弟,若能拉拢您,便能得到众多信徒助力和我高昌国的支持,那莲花国王便有了与丞相抗衡之力。想来这些时日他拉拢您无果才想出这与您结拜兄弟的法子,您是出家人不慕虚荣权利和地位,与其拉拢结盟不如将您变成与苏氏一族紧密相连之人,所以您这颗子莲花国王定然是不会放手的!今日崔信前来不是问询您的意见与您商量而是来告知您,无论您答应或是不答应,只怕这国王都会将您拉入棋局。”
“搞了半天贫僧是别人棋局中的一颗子!”金蝉子看着天上一朵云飘过,“我本山门中闲人一个,奈何世人非要拉我入红尘啊!”好你个泺水元君,你历完劫拍拍屁股元神归位回天上继续做你的元君逍遥自在去了,倒是来管管你这些不肖子孙,等贫僧回到天界定要将你的棋盘砸了,他想着砸人棋盘的场景一时觉得心中暗爽。
“那这袁望道又会如何?”金蝉子问。
“丞相嘛......怎会眼睁睁瞧着莲花国王与您结拜,得一强劲助力,我料想他必会阻拦此事。”
“你觉得他会如何阻拦?”
“他虽大权在握可毕竟名不正言不顺不是皇室后裔,否则恐怕早就废帝登基自立为王了。或许他也想与您结拜为兄弟,不如您三位一起结拜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欢信呀欢信,近日也没瞧见你吃什么药啊!贫僧知道了,你莫不是被这龟兹王城的蜜瓜吃错了脑子?"金蝉子瞧着欢信有些想给他脑门上敲一记的冲动,真是被欢信后半句话逗笑了发不出火来,于是推了推欢信胳膊,“你好好说话!”
他挪了个位置对欢信说:“贫僧知道你此番为何阴阳怪气,你是在为王兄鸣不平,王兄待我情意深重,我此生必定铭记于心,他对我的恩情贫僧一刻也不敢忘却,来日必定会报答。”
欢信见金蝉子面色郑重便也坐直了身子拱手低头道:“法师,方才欢信失礼了。”
“你也是一心为主何来失礼,这会日头开始晒了,走吧,咱们进屋说。”金蝉子起身拍了拍僧袍,朝台阶上走去。
欢信眯眼瞧了瞧太阳伸出左手挡在眼前,也起身跟着进了屋子。
远山已经在小厅煮好了茶,见二人进来便为金蝉子和欢信斟好了茶,金蝉子抿了一口,“欢信,刚才说到哪了?你继续说。”
远山正准备退下被金蝉子一把拉住,“远山,你也坐下品茶,有什么不能听的,咱们现在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去将张明和你师弟叫来,大伙一起商量下此事如何应对。”
远山放下茶盘朝廊下跑去,“好,师傅,徒儿这就去喊他们二人。”
欢信放下茶杯继续道:“那袁望道虽说在他们龟兹国位高权重嚣张跋扈,可我们不是龟兹人,我们是高昌来使,无论如何他都不敢谋害我们性命,否则便是在向我高昌宣战,他这些年贩卖私盐兵器免不得要经过我国地界,向我国缴纳税款,他的经济命脉还握在陛下手中呢。”
欢信又饮下一口茶,“况且......”
“况且什么?别卖关子!”金蝉子说。
“法师冤枉我了,我没卖关子,方才喝得太急被茶烫到了。”欢信龇牙咧嘴吹了吹茶水又喝了一口,“况且他龟兹国力远不如我高昌,量他有所顾忌也不敢太过份。只是咱们在人家地盘上,你们中原不是有句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吗,只怕倒换关文一事会有些麻烦......”
“他们还敢不为我们倒换关文不成?”张明从廊下大步而来,身后跟着云起和远山。
三人大致明白了今日崔信所说之事,张明将刀解下往案上一放坐在地毯上,端起茶杯一口饮下,“渴死我了。”
云起和远山也坐在一旁地毯上。
“做什么去了?渴成这样。”金蝉子又为张明斟上一杯茶,“茶是用来品的不是用来牛饮的。”
张明接过茶杯一口喝完,“我是个粗人不懂品茶这些,解渴就行。”
外面温度渐高,虽说已经到了春天,但这龟兹王都除了早晚温度舒适些外,巳时一过便有些燥热。
金蝉子看着张明头上出了一层薄汗,“你还没说你做什么去了?”
“我方才去巡视了一圈回来看到鸿胪寺门口挤了一堆人吵着要见您,有百姓有富商有氏族有和尚,那崔信被堵在门口无法出去,我一看那场面本来想着翻墙进来。结果崔信瞧见我了,老远喊了一声,有人认出我是法师您身边的人,乌泱泱一群人将我围了个结结实实。我和鸿胪寺中吏员是好说歹说您今日休息不见客,费了好大一番口舌才将那些人劝走,人都散了才发现,你们猜怎么着?嘿!崔信那小子不知何时驾着马车早已经跑了。”
“渴死我了,再来一杯。”张明将茶杯递上前,金蝉子又为他倒满茶水,他咕咚饮下,这才畅快。“我说这小子怎么一大早在门口被人堵着,刚才见了远山才知道,这小子感情是跑来帮他们国王认亲戚来了,法师,您当真要与那国王做结拜兄弟?”
云起和远山在一旁默默看向自家师傅,面露疑问。
“我就不信了,这小小龟兹的国王还敢不给咱们倒换关文,不放咱们离去了?”张明锤了下桌面。
金蝉子撑着额头道:“贫僧先应下他了,想来那丞相定不会眼看此事促成,必定会阻挠。”
欢信道:“这国王倒确实是不敢不为咱们倒换关文,但是怕是会多拖咱们些时日,耽误咱们行程,眼下这龟兹表面办法会热热闹闹,实则暗流涌动,咱们在这地方多留一日恐怕会卷入事端,还是设法早日离开才好。”
金蝉子点点头。
张明挠挠头,“我是个粗人,没读过几天书,不太懂这些弯弯绕绕,若有异动,我定会护好法师。”
远山和云起在一旁也重重点头。
“贫僧甚是感动,不过或许遇事贫僧不用你们相护,你们护好自己变好。”
远山问金蝉子,“那师傅我们接下来该如何?”
“张明,你今晚秘密出鸿胪寺去将此事告知于袁望道,想来他定不会善罢甘休,明日我们以不变应万变,再设法倒换通关文牒。”
张明应声道:“是!”
金蝉子道:“明日贫僧先去参加辩经大会,以不变应万变,答应他结拜兄弟的是和尚玄奘不是高昌王弟,即便此事成了,也与高昌和王兄沾不上半点关系,你们大可放心。”
欢信、张明:“法师,我们没有这个意思!”
金蝉子摆摆手,“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贫僧理解,理解!”
欢信和张明相视一笑,二人总算安下心来。即便这唐朝来的玄奘法师与自家国王结拜为了兄弟,自家君主又对这僧人十分看重,派自己一路护送金蝉子也算相伴良久知其为人,但身为高昌国臣子当以社稷为重,任何人也不能做危害自家君主和国家的事,就算是这王弟玄奘法师也不行,他们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在自己眼皮下发生。
金蝉子自然也明白这些护送自己西行的高昌臣子们心中所想。
金蝉子看到外面太阳晒在树叶上洒在廊上的影子转头对远山和云起道:“说了这许久了,徒儿,你们二人去井中取几个蜜瓜来切了吃,欢信大人爱吃瓜!多取几个。”
欢信差点一口茶水呛到,“......”
金蝉子看向一张脸憋的有些红的欢信,有些想发笑,“欢信,贫僧说的是蜜瓜!”
张明不明所以,“欢信大人你还爱吃啥瓜?”
金蝉子仰头大笑起来
欢信:“法师!”
张明:“……哈哈哈哈,我怎么没听懂你们在说什么?”
第二日卯时刚过,崔信携礼部官员一同来到鸿胪寺接金蝉子去大会场,礼部官员见金蝉子身穿着一件旧袈裟,于是上前道:“啊呀?法师,您怎么没穿我们送来的鎏金线刻宝应袈裟呢!是不合身吗?”
金蝉子道:“阿弥陀佛,这件袈裟是贫僧在唐国洛阳白马寺时哥哥长捷所赠,陪伴贫僧多年,对贫僧来说世上任何宝贝袈裟都不如贫僧这件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