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蝉子这些日子以来在伊吾王城正发愁该如何走出伊吾国境顺利抵达高昌国,此时忽闻高昌国王派遣使臣来此要求伊吾将自己送往高昌。
心中虽对这位素未谋面的霸道高昌国王有些不爽,却也有些暗喜,巧了不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金蝉子思索片刻将国书合起交还于伊吾国王:“陛下不必为难,贫僧正巧发愁该如何前往高昌国境,这高昌国书正巧解了贫僧眼下之困扰,贫僧随那使臣前往高昌便是,说起来在王城这些时日还要多谢陛下照拂。”
伊吾国王闻言方才一直微微紧蹙的眉头散开,一阵秋风拂过吹散众人头顶阴霾。
金蝉子随高昌使臣离开伊吾王城时,国王亲自于洪福寺送别,伊吾不少百姓也聚集到洪福寺外,纷纷为金蝉子送行。
金蝉子道别伊吾国王,翻身上了马,在一队仪仗和士兵簇拥护送之中随着高昌使臣缓缓出了伊吾王城。
走到白杨河边金蝉子勒住马缰绳回头看了一眼王城,国王率领着王公大臣们站在城墙正楼下注视着自己,金蝉子骑在马上朝众人挥挥手大喊道:“回去吧!后会有期!”
一路纵马过了一片大草原,终于抵达到了伊吾边境,再往前走十里便是高昌国境了,伊吾国王派来护送金蝉子和高昌使臣的一队士兵完成了使命,拜别了金蝉子和使臣返回了伊吾王城。
金蝉子随着高昌使臣队伍一路快马加鞭,抵达高昌王城交河城外时,已经接近戍时,鸿胪寺和礼部一队官员正在护城河畔焦急等候,金蝉子骑着小白马随高昌一众官员过了护城河从吊桥进了城门。
眼下天色刚黑,这高昌王城中却还是热闹非常,灯火星星点点亮起,城中聚满了人,士兵们隔起了人墙将百姓隔在道路两侧,百姓们在大街两侧纷纷探头观看,看着仪仗和官员簇拥中那从唐朝来的和尚,议论纷纷。
城中弥漫着一股丹桂清香,还有不少人站在阁楼上探着头将灯笼高高举起,想看清这唐朝来的和尚是何模样?
一阵风荡起街边商铺檐下铃铛,声声入耳。
街角骆驼一边吃草一边踢踢腿。
金蝉子骑在马背上四顾高昌王城,城中灯火通明,一路走来竟然见到了好几座佛寺,还有不少僧人也站在街头虔诚迎接自己。
如此大阵仗,金蝉子有些想遁地而走。
他总觉得高昌王城布局十分熟悉讲究,不同于伊吾西域民居之风,正在行走的这条大街看起来竟与长安城朱雀大街十分相似,只是相比朱雀大街窄了一半,看起来大约有七八十米宽的样子。
使臣告诉金蝉子这条街叫做永乐大街,永乐大街直通宫城。
金蝉子一路行来发现这高昌王城竟与长安城布局,建筑结构特点十分相似。
行了半个时辰快行到宫城之外时,宾使告诉金蝉子再往前便是王宫了,所与人都必须下马步行入宫,国王亲自带着王后皇室贵族大臣们正等候在宫门口亲自迎接金蝉子。
金蝉子有些诧异,这霸道的高昌国王竟还未入睡,亲自在宫门口等候自己吗?
怎么如此大阵仗?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罢了,兵来将挡。
金蝉子下马整理了下僧袍仪容,牵着小白跟在队伍中继续往前走,一队仪仗打着灯笼走在最前面,金蝉子看到宫门口灯火摇曳,人影绰绰,真是高昌国王和王后带着一众大臣王公贵族们正在宫门口亲自等候迎接自己。
如此阵仗,礼不可废,金蝉子正准备上前行礼,国王走上前一把扶住金蝉子上下打量难掩喜悦道:“高僧!玄奘法师不必多礼,寡人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终于盼到你来了。”
宫门前灯火下金蝉子看清了高昌国王面容,令金蝉子感到意外的是这位手握西域商道命脉的高昌王麴文泰居然是个汉人,看起来与自己年龄相仿,竟有汉人能在西域立国为王!
金蝉子后退两步施了一礼道:“大唐僧人玄奘拜见陛下!”
高昌王上前止住金蝉子开口道:“玄奘法师何必多礼,寡人见你十分亲切,法师你当真不记得寡人了吗?”
金蝉子看着麴文泰心中有些茫然,这话问得怎地如此熟悉,上一个这么问的好像还是驺吾,这高昌王为何要如此问,难不成是仙界旧识?
可他又并没有在高昌王身上看到一丝仙气和妖气,几番试探他确定这高昌王确实是个实实在在的凡人。
见金蝉子面露疑惑之色,高昌王还准备说些什么,高昌王后上前道:“陛下,这玄奘法师一路自东土大唐来,一路舟车劳顿想必是累了,还是快请法师入宫为法师接风洗尘入殿再叙吧!”
高昌王闻言笑道:“还是王后思虑周到,法师请随寡人入宫吧,寡人早已备好了宴席乐舞,静候你的到来。”
金蝉子一路上脑中飞速回忆自己是否在何处见过这高昌王,却始终想不起来与这高昌王有何渊源。
直到走进宫殿坐在席间耳边传来乐声,乐人们开始奏乐起舞时金蝉子仍然没有想起来自己究竟在何处见过这高昌王。
心中默默祈祷,可千万别得罪过人家才是。
乐舞刚停,麴文泰竟携王后走下王座走到金蝉子面前,双膝跪地,两手伏地,头顶扣在地面,又以双手拂过头顶,轻触金蝉子足面。
王宫中众大臣纷纷跪拜在地顶礼膜拜。
高昌举国上下竟以如此崇敬的大礼顶礼膜拜自己,此举令金蝉子有些受宠若惊,他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用手轻抚高昌王头顶。
顶礼膜拜后,高昌王挥手道:“法师,请上座!”
邀请金蝉子坐在了王座侧下方的座位上。
宴席上高昌王兴奋的手舞足蹈,讲述起来自己与金蝉子的渊源:“寡人十年前曾随着父亲去过中原的长安城和洛州城,中原繁荣至今还令寡人历历在目,中原文化礼节更是令寡人神往,若不是肩负社稷,寡人真想定居在长安。”
“方才在宫门前听陛下之言,似见过贫僧?”
麴文泰放下酒杯道:“哈哈哈哈!看来法师当真是不记得寡人了,寡人年幼时随父亲东游,听说洛州繁华不输长安城,白马寺更是中原法门之脊,我高昌国历来崇信佛法,父亲便带着我前往洛州白马寺游历拜访,曾在白马寺中住了两个月之久。说起来那时法师你虽年幼刚进白马寺几年却声名大噪,智慧超群。我与父亲每日晨时都会随僧众信徒一起在寺中一起听你讲经与人辩经,受益匪浅。”
金蝉子脑海中突然想到一个少年开口问道:“难道陛下你是高长安?”
麴文泰神色一喜激动道:“你还记得我!”
真是高长安。
得遇故人,金蝉子有些高兴地朝麴文泰点点头。
十年前金蝉子刚入白马寺两年,受寺中住持赏识被委以讲经重任,因自己所讲佛法与现世佛法不同,起初还受到了许多法门弟子质疑排挤,那时不少人与自己辩经斗法,后来都败于自己。
那时来听自己讲经同自己论法之人众多,每日众人都散去后,唯独一个少年坐在蒲团上两眼崇拜的看着自己。
有一天等四下无人时少年似乎鼓足了勇气凑近金蝉子身旁道:“玄奘!?我叫高长安。”
“你比我还小两岁,为何你如此聪慧知道的这么多?”
“听说你家祖上也是做官的,突逢变故,家道中落,变卖了家产和你兄长投身到白马寺?”
“喂!小孩,你怎么只看着我却不说话呢?”
“我问你话呢!”
金蝉子看着面前比自己大两岁的凡人少年,两眼清澈,唇角上扬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摇摇头开口对高长安道:“小孩,你这样同人讲话可不太礼貌。”
高长安闻言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竟不知在中原如此问人家会不礼貌,怪不得你一直不说话。”
“小和尚,你为何朝我翻白眼?”
金蝉子勾勾嘴角笑道:“你看错了!”
高长安挠挠头笑的一脸灿烂:“我与父亲来白马寺中听你讲了七八日经了,你我年纪相仿,为何你小小年纪怎么知道的佛理这么多?”
“小和尚,你怎么又不说话了?我知道了,刚才同人辩经,从早上讲到现在你定然是渴了吧?”
说着解下自己腰间的水壶递给金蝉子,金蝉子谢绝了高长安道:“你刚才说你叫什么?”
“高长安。”
“怎么叫这个名字,你是长安人吗?可是听口音不像啊。”
“哈哈哈哈,小和尚,我不是长安人,我和父亲从西域来中原游历,我太喜欢长安城了,所以来中原后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高长安。”
金蝉子点点头道:“原来如此!”说着起身往外走,高长安也起身跟上金蝉子道:“小和尚,你干什么去?”
“去吃饭!”
“巧了,我也饿了,我们一起去斋堂用饭吧!”
金蝉子看着跟在自己一旁的少年,心道:“这个凡人小孩倒是个自来熟。”
听着高长安在身旁叽叽喳喳个没完,金蝉子突然忍不住开口道:“高长安,在中原礼节中一口一个小和尚地叫别人也不太礼貌。”
“竟有此事!”高长安捂住嘴道:“我不知,那我以后不这样称呼你了。”
每日做完功课讲完经闲来无事时,高长安都会来寻金蝉子和长捷一起聊东聊西,带一些自己在洛州城中新得的小玩意,拉着金蝉子和长捷去洛州城中转悠给自己做向导。
三个少年时常出白马寺一起去洛州城大街小巷游走,看街市上杂耍、斗蛐蛐。
在高长安的带领下,几人还时常去洛州城郊爬树掏鸟蛋,下河摸鱼,这些不仅是金蝉子从未有过的体验,也是自己这凡人兄长长捷自小从未有过的体验,金蝉子从来到凡间托生陈家便很少在这凡人兄长身上看到过属于孩童的恣意。
后来有一天,高长安对金蝉子和长捷说自己要跟着父亲离开洛州了,自此以后便再未见过,兄长那时还偷偷难过了一阵子,后来慢慢地金蝉子也就忘了此人。
竟没想到眼前的高昌王麴文泰竟是白马寺那个整日走马赏花,招鸡斗狗,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的高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