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蝉子将斗笠取出戴上低声道:“快走!”
师徒二人牵着马快步往前走去,刚走出瓦肆石磐陀扯了扯金蝉子衣袖,指指通告墙上通缉令道:“师父,您看!”
老远看见一队巡逻官兵走来,金蝉子对石磐陀道:“跟上!”
二人牵着马掉头拐进了一个巷子中,穿过巷子走进了一处菜市,此处人来人往鱼龙混杂,一抬头在菜市口又看到了通缉令。
客栈是不能住了,得先找个地方落脚,然后拿着柳公子的书信想办法联系上瓜州通判李昌才好。
金蝉子心下权衡一番后对石磐陀道:“小石,听闻瓜州城中有一处佛窟,你去打听一下佛窟在何处,为师待会再给你解释。”
石磐陀见状也不多问,将手中马缰绳递到金蝉子手中,向远处一个卖蔬菜瓜果的老妇走去,石磐陀挑了几串葡萄,多给了老妇几文钱,二人开始攀谈起来,石磐陀问道:“老人家,我方才见城中贴了许多通缉令在通缉一个从长安来的和尚,不知您是否有耳闻?”
老妇道:“你是从外地来瓜州的吧?这通缉令两日前就贴出来了,城中都传遍了,听说就是因为这个和尚,城门这几日进出才严格起来,城门还多调了一队官兵哩,这私越边境可是要被杀头的,这和尚一天天也真是胆子大。”
石磐陀面色一变拿起葡萄点点头道:“原来如此,那您可知道这城中有一佛窟在何处?”
老妇道:“你是说芸芸寺吧?从这菜市出去往南走,穿过酒肆再朝西走一里地,再过一条河就能看见了。”
石磐陀道:“多谢!”
金蝉子看到石磐陀回来连忙问:“如何?”
石磐陀看了看四周凑近金蝉子道:“城中确实有一处佛窟,师父请随我来。”说着牵着马走在前面,金蝉子见状跟了上去。
金蝉子一路小心翼翼跟着石磐陀行走在街巷中,石磐陀也四处打量,一见官兵就紧张,生怕金蝉子被发现,所幸酒肆人来人往,二人被隐在人群中,石磐陀低声道:“师父,您再将斗笠拉低一些。”
金蝉子将斗笠拉低了一些道:“所幸此处天气炎热,时有风沙,城中许多人出门都戴着斗笠和帷帽,否则恐怕就要引人怀疑了,这凉州指挥府画工倒是一流,画像画的倒是和我真人无二。”
石磐陀擦了擦额头汗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师父您还有心情留意这个。”
二人一路躲躲藏藏,胆战心惊,到了下午终于看见了佛窟,佛窟背靠着石垣,佛窟旁是一座芸芸寺,因为芸芸寺地处瓜州城西南边,又是佛门圣地,所以十分僻静。
瓜州城中佛门弟子颇多,信徒也多,商路往来许多僧人和商人都会结伴而行,所以众人看到一个胡人和一个带着斗笠的和尚也并不奇怪。官兵都觉得城门守卫森严,那被凉州指挥史通缉的和尚定进不了瓜州城,所以城中也无人上前盘查二人。
二人停在芸芸寺对面的茶摊,将马拴在树上,向摊主买了茶水,坐在树下喝了起来。
等到傍晚寺庙中香客散去,街上人渐散去,金蝉子对石磐陀道:“你在此处等我,我先去看看。”
石磐陀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金蝉子点点头。
金蝉子走进山门,看到一个老僧从鼓楼下来,赶忙迎上前道:“阿弥陀佛,师兄,我和徒弟路过瓜州,眼下天色已晚,可能在贵寺宝地借住一晚?”
老僧打量了下金蝉子开口道:“师弟可是玄奘?”
金蝉子一时摸不准老僧是何用意,会不会将自己告发给官府,将斗笠往下压了一压道:“贫僧不是。”
老僧围着金蝉子转了一圈低头凑到金蝉子跟前道:“你就是玄奘!”
金蝉子心道不妙,正准备跑,被老僧拦住,老僧低声道:“玄奘莫怕!我们寺中众师兄弟听说了你一心西行求法的事,对你都十分崇拜赞赏,不会去报官的,你先随我到禅房去,我去找住持。”
金蝉子心中一喜,道:“如此便多谢师兄了!只是我那徒儿和马还在寺外茶摊,师兄稍候,我去喊我那徒儿。”
金蝉子出去喊石磐陀时,石磐陀不知正在和茶摊老板交谈些什么,见金蝉子走来赶忙起身道:“师父,如何?”
金蝉子道:“放心,寺中师兄已经同意我们暂时在寺中歇脚,快去牵马。”
二人进了芸芸寺被老僧领到了禅房,老僧道:“玄奘师弟稍候,我去给你准备些饭食。”
金蝉子道:“阿弥陀佛,叨扰师兄了。”
老僧出去后,石磐陀朝院内看了一看神色紧张地道:“师父,他们已经知道您的身份了,不会去报官吧?通缉令上说了大唐律令森严,偷越边境者处死,知情不报者也要被问罪。”
金蝉子拍拍石磐陀道:“我佛门中人既然说了不会将你我供出去便不会行出卖之事!怎么?都走到这一步了,你怕了吗?”
石磐陀在禅房中坐立不安,来回踱步。
二人用过饭后,住持和寺中僧人来到了禅房,金蝉子看着这群僧人,心中不禁感叹,凡人对佛法的敬畏虔诚。
众僧人聚在小小的禅房听金蝉子讲佛法,老僧提出了疑问:“师弟所讲佛法我们竟从未听过,今日竟是一番新的认识。”
金蝉子点点头道:“如今中原所传佛法是小乘佛法,我曾在洛州翻看佛典,后来又去南方游历了许多地方,发现如今我佛门中人所学佛法与西天如来佛祖所创大乘佛法相差甚多,所以我才冒险定要去天竺求取真经。”
众僧闻言点点头,又抓着金蝉子问了许多问题,打更人声音响起来时,众人才发现不知不觉竟然谈到了子时,住持遣退众僧道:“玄奘一路风尘仆仆,明日再论法,今夜先让他休息吧。”
“玄奘,你且先放心住在寺中,我寺中人绝不会透露你的行踪,只是寺中白天往来香客众多,瓜州城中如今风声鹤唳,到处是你的通缉令,你恐怕白天不能出去行走了,以免被人发现。”
金蝉子朝住持施了一礼道:“还是您考虑的周全,多谢!”
住持离开后,金蝉子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看着坐在禅房角落里默不吭声的石磐陀道:“方才你也听到了,这几天白日里为师不便在外行走,恐怕得劳你去打探消息了。”
石磐陀点点头。
金蝉子向石磐陀解释了自己为何会被凉州指挥史通缉后,看着石磐陀道:“你也担惊受怕了一天了,快快休息吧。”
夜里石磐陀翻来覆去,做了一晚上噩梦。
金蝉子听到动静起身为石磐陀盖好了被子心道:“难为你一个凡人,这几日跟着为师又是妖怪又是神仙,又是被官府通缉,定是吓到了吧?待取经归来为师元神归位定传你修炼功法。”
金蝉子坐在窗边取出柳公子给自己的书信拿在手中自言自语道:“如今凉州指挥史已将我欲越境西行之事上报了长安,又在西境全境通缉我,若贸然拿着柳公子的书信去找他那好友李通判,只怕会害了他二人,还是先不要告诉小石此事,看看什么情况再说。”
芸芸寺中香客众多,修行居士借住者也众多,金蝉子为了避免被人认出上报官府,牵连寺内众僧人和石磐陀,白天只能悄悄窝在禅房中给一些僧众讲经,晚上才敢出门透透气,过上了昼伏夜出的生活。
只是没有想到这样的生活一过便是半个月,住持说瓜州城中还是戒备森严,这几日甚至多了几队巡防士兵,劝金蝉子不如先安心在芸芸寺再待些时日,静待时机。
石磐陀白天去城中采买物品,打探消息,每次得到的消息都不尽人意,守卫森严绝无人可以从瓜州越境而出。
眼见又过去了五六日,晚上金蝉子在禅房中看着房外众人散去,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焦虑。
难道真要被困于此处?金蝉子默念起了般若经,听到石磐陀鼾声渐起,出了禅房,眼下已经是深夜,万籁俱寂,金蝉子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和心跳声。
金蝉子沿着寺院台阶而上走进了佛窟,看着佛窟中色彩瑰丽栩栩如生的佛像,跪在佛祖面前叩首道:“佛祖您让弟子来凡间参悟佛法,求取真经,弟子惭愧,已经来凡间二十四载,却还未有丝毫进展,弟子观凡人疾苦,心中也是焦急万分,眼下弟子被困在这瓜州,不知佛祖可能相助弟子?”
佛窟中回荡着金蝉子的声音,并无任何神迹降临,金蝉子莫名觉得胸口有些堵,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坐在佛像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难看着瑞兽葡萄镜中金蝉子一副挫败模样道:“取经之路磨难重重,眼下不过是刚开始,他就这一副丧气模样。”
伽叶看着镜中笑笑道:“凡间时局艰难,若是你我恐怕也会有挫败之感。”
阿难冷哼了一声:“也不知佛祖会不会助他?”
伽叶笑笑不说话,看着瑞兽葡萄镜中的金蝉子。
金蝉子自从来到凡间已经习惯了事事无人回应,在佛窟中枯坐到朝霞升起时,起身回离开佛窟回到了禅房,回到禅房却不见石磐陀人在何处。
金蝉子看到石磐陀包袱也不见了,想起驺吾所言心中突然一惊:“徒儿不会受不了,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