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索柯乐之石

紧接着，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

马丁定定地盯着卫斯理，半晌，嘴角忽然勾出了一个违和感十足的，优雅温和的笑容。

“好久不见，卫斯理先生。”

面对如此诡异的一幕，卫斯理却没有丝毫的动摇。

他与微笑着的马丁对视着，目光始终是平静而澄澈的，似乎根本不好奇当下的情况，并在几秒钟后反问道：

“你的记忆受损了么？”

果然，这个问句让对方眼里一瞬间流露出了猝不及防的惊讶，卫斯理看在眼里，继续补全了的所有话：

“不到一个月前，在星途生物研究所，我们才见过面。”

说着，他微微一顿，才吐出了那个听起来不可思议的名字：

“海顿·扬。”

——

“马丁”闻言一愣。

不过，他本来也没打算隐瞒的，否则不会在刚才露出满是违和感的笑容，说出全是破绽的问好。

他更想做的，是仔仔细细地观察方桌对面的男人，却被遮住了半张脸的口罩阻挡，最终只能和那双无波无澜的淡绿色眼睛对视。

尽管如此，他眼里虽有些许惊讶，却丝毫没有被戳穿的慌乱，甚至颇为松弛地将两只被锁住的手腕摆到桌面上。

“居然被您一眼就看透了么？”

他毫不在意地抬起被锁住的两只手，其中一只指了指自己的后脑，脸上也是一副颇为无奈的神情，可语调里不仅没有被看穿的恐惧，还像是无法掩饰般地，浮现出了一丝狂热的赞叹：

“我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您眼中的世界了，卫斯理先生。”

——

没错，明明此时此刻坐在方桌后的，确确实实是马丁本人，但那双眼睛里，透过的却是另一个人灵魂。

上一次出现类似的情况，确实是刘梦一行人作为程序员去星途生物研究所出差，并在莱森菌爆发时间后被隔离后的那个夜晚，“马丁”主动单独接触了卫斯理。

但那位“马丁”，本来就是带着人造面具，将脸伪装成马丁的海顿·扬罢了。

而眼前这个，却绝非那样简单。

“我们为您的‘躯体’定下了最终的名字——索柯乐之石，意喻灵魂的栖息基石。”

海顿·扬用被禁锢的小臂贴着方桌支撑着身体前倾，虹膜散发的幽蓝光线仿佛锁定目标的准线，他紧紧盯着卫斯理，整个人裹挟着一股无法抑制的兴奋与疯狂：

“那天你都看到了，不是么？不止是莱森菌，还有许多实验，那些生物都朝着更神秘的方向进化着......”

“我们一直在试图切割□□积更大的索柯乐之石，虽然这很艰难，它太稳定了，地球上没有任何一种材料能够直接破坏它——但没有关系，那些浅薄的实验成果，已经不允许公司里任何人再质疑它的价值。”

“最终，我们成功以它为主材，制作了新型的脑内终端芯片......以及它的从属芯片。”

一句句惊骇世俗，与世不容的话从他嘴里蹦出，仿佛累累枯骨铸成的苍白锁链试图将他束缚，却根本阻止不了他竭力向前的欲望，整个人几乎是跪趴在了方桌之上。

不仅如此，他的神情随着每一个字而愈加癫狂痴迷，仿佛早已倾家荡产，倾尽所有的赌徒，正无比渴求着某个能带他扭转败局，举世难求的宝藏：

“......切换，篡改，掌控别人的灵魂，原来是如此美妙而又轻易的事情。”

马丁的脸是那样的年轻、青涩，此刻却像是被污染了一般，露出了扭曲而病态的满足神情，可操纵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只顾着用贪婪的目光注视着面前的男人。

忽然，他的虹膜闪烁一瞬，紧接着双唇咧开，竟从中飞出一道冷光。

卫斯理飞快偏头，脸颊却还是被擦出了一道血丝。

就见海顿·扬不甘似地嗤笑一声，忽然冷不丁地道：

“——所以你真知道自己跟着个什么怪物么，Dreama？”

——

十分钟前，鲜源水吧门外。

之前还冷冷清清的休闲小吃街，此刻正被一只来自军方航空的三十人武装小队占据。

原本挤挤挨挨的格子间小摊全都被暴力掀翻堆到一边，硬是在鲜源水吧门外，强行清理出了近两个篮球场大小的空间。

对方训练有素，装备精炼，来势汹汹。

相比之下，阿斯神教派来支援刘梦的十几人，不仅高傲胖瘦都有，而且身上的装备也各式各样，明显是临时凑出来的，十分不够看了。

就在剑拔弩张之际，那武装小队里突然窜出一个身影，以超出常人极限的速度，迅雷不及掩耳地擒住了武装小队的指挥——海顿·扬本人。

行动之干脆，力道之强大，海顿·扬身上的高级作战甲在那人手中如同纸一般脆弱，被瞬间撕裂。

再一个眨眼，就见这位老谋深算，实力神秘的军方航空高层，竟直接向前一跪，狼狈不堪地被自己的下属扣住了脆弱的脖颈。

这猝不及防的一幕瞬间镇住了所有人，连原本面色凝肃的刘梦都忍不住惊讶。

众目睽睽之下，这位叛变下属的武装头盔无声打开，竟露出一张失踪了二十四小时的，刘梦和她身旁的支援小队，都无比熟悉的脸——

云从灵果然没事！

刘梦眼睛一亮，刚想上前。

谁知紧接着，令她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云从灵倏地抬起另一手，将枪指向了她：

“别过来，我不相信你。”

“刘梦，我在研究所的加密文件里，找到了你在军方航空的员工档案和工作记录影像。”

说着，她手指微动，果断给手中的枪上膛。

“你根本就不是无辜的受害者，我说的对么，Dreama？”

要么为何总说战场上瞬息万变，一时间，刘梦发现自己竟成了众矢之的。

她此刻的处境，竟比被云从灵捏在手里的海顿·扬还要糟糕不少。

毕竟，海顿·扬至少有一只三十人的武装小队，此刻正如临大敌地与云从灵等人对峙。

而刘梦如果不能迅速证明自己的清白，她周围这些还不清楚底细，但全都来自阿斯神教的帮手，只会完全听从自家神使的安排，毫不犹豫地将枪口指向她。

生死攸关之际，刘梦神经绷紧到极致，满脑子都充斥着耳鸣般的呼吸声。

但优异的演员素质，却让她在任何时刻都能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即便一言不发，也显露出一种漫不经心的淡然。

半晌，她双眼弯弯，嘴角上勾，露出了一个安抚人心般的舒适笑容。

就在所有人以为，她要服软讨好的时候，她却毫不客气地开口：

“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在意你的信任？”

刘梦像是没看到那朝向自己的枪口，无所畏惧地上前一步，笑盈盈地继续道：

“我实话实说了吧，除了卫斯理，在场没有任何人值得我的信任。”

“云从灵，是你隐瞒身份接近我在先。现在你也大可试试，能不能在这个距离里伤害得了我？”

此话一出，所有人包括云从灵，都觉得刘梦吓破了胆，开始胡言乱语了。

这倒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现场几十号人里也只有刘梦，和那个此刻被扣住脖子，一言不发的海顿·扬，才是真正见过卫斯理使用能力的。

所以，刘梦看似是在和云从灵对峙，实际上却是在把话说给海顿·扬听的。

因为她在赌。

今天这场碰面之前，她和海顿·扬都在猜，都在算；碰面之后，双方也都在演，都在骗......最终谁想得更全面，演得更完美，谁才能是博弈的胜者。

比如，正是因为刘梦猜测海顿·扬要对自己下手，而非卫斯理，所以她干脆将计就计，仔仔细细设计了整个碰面过程，就是为了让海顿·扬以为，她和卫斯理凭借那诡异的伪装能力，在众人眼中互换了彼此的身份。

然后再半推半就，顺着海顿·扬自以为是的计划，达成了她和卫斯理分开的局面。

毕竟，这样才方便下手——无论是海顿·扬，还是她。

于是，刘梦那句挑衅般的“你大可试试”，实际上是在暗示，她打算立刻把卫斯理从水吧里叫出来，打破这种“两人分开”的局面。

果不其然，就在她话音落下后的一秒，那被擒住后看似吓傻了般沉默不语的海顿·扬倏地抬起了头，竟然不顾自己随时可能被扭断的脖颈，对着武装小队下达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命令：

“放弃我，保护刘梦撤退！”

——

场面立刻混乱了起来。

武装小队接到了来自上级的最高级别命令，即便心情再震惊复杂，动作反应也是十分训练有素的。

他们几乎是瞬间分成了三个小团，一方集火拿枪指着刘梦的云从灵，一方向刘梦身后的人压去，还有一方原地观察情况，掩护两方的队友。

但很快，他们发现自己低估了云从灵的实力。

她明明穿着一模一样的作战甲，动作速度却比其他人快上一倍不止，仿佛作战甲只是她身上一件普通的衣物，行动间不仅直接避开了大半子弹，剩下的也并未落在要害，被作战甲的防御功能化解。

但当她的拳腿落下时，作战甲自身的重力配合上攻击模式下的加速冲击，超出吨重的杀伤力简直惊人，几乎是两秒钟就能放到一个人。

随后便是如影随形的精准一枪，直击对方面门，将电子视镜打个粉碎。

可是这样，还并不足以夺人性命。

武装小队立刻改变了战略，派出两个五人小组轮番上阵，将云从灵围住。

他们之间的节奏和默契就犹如同编写在本能之中的代码，以不计损伤，不顾性命的方式，不仅将她和众人分隔开，还逼她不得不放弃了手里的海顿·扬，全力应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