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分钟后,孟晚柒打着伞,迈着已经被雨水溅湿的裤腿,艰难来到了小区的花园池塘边。
警方的手电筒在雨中挥来回去,现场人员低语着,有条不紊地搜集线索,然而他们看向那尸体的时候,却多多少少都有些避之不及的感觉。
这尸体在池塘里面至少被泡了一个月,身体的大部分血肉已经被泡掉,嶙峋的白骨在雨夜中被肆意冲刷,空洞的眼眶中,好像还沉浸着怨念和悲伤。
两个警.察给尸体打着伞,下面俩人往裹尸袋里面装,手一碰那尸体身上的血肉就往下面掉,那个小刑.警受不住,扭头就吐了,要不是季郁清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只怕这个小年轻要一头扎进池塘里了。
“让开!”
季郁清戴上了手套,小心翼翼地和另一个老刑.警把尸体往裹尸袋里面搬,草地上落下的人体组织也被一一放在了旁边的证物袋里面,用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才艰难地把尸体给装好放车上运走了。
“辛苦了。”孟晚柒递上去纸巾让她擦擦脸上的雨水,又看她连手套都没有脱,就直接自己上手给她擦了。
季郁清乖乖站着不动,看着孟晚柒说:“辛苦的是你,这尸体恐怕不好查,已经太久了。”
“交给我吧,我一定会找出真相,这个……”孟晚柒看了看被雨水砸的百层波澜的湖面,问:“是我们要找的‘夜莺’吗?”
“看明天晚上还会不会唱歌就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们今晚要在湖里面捞一捞还有没有什么证物。”
孟晚柒点点头,然后准备跟着痕检科的人回局里面。
突然,她的目光接触到了远处的小亭子。
那边似乎站着一个人,见到孟晚柒盯着那边之后,那人不慌不忙地打着伞走了,那顶伞是红色的,在黑夜中格外显眼。
暴雨实在太大,那抹红色转瞬即逝,一闪而过的影子仿佛是一种幻觉,看错了吗?
“孟法医,看什么呢?上车了,雨越下越大了!”
“我这就来。”
孟晚柒又回头看了一眼,但是那人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了,不知道拐到哪里去了。
一晚上,孟晚柒都在验尸,由于雨下得太大,不好临时打电话叫助手过来加班,孟晚柒只能和夜班的那位法医一起验尸。
“罗法医,同事一个多月了,咱俩还是头一次一起工作呢。”
已经换好防护服的罗法医对着孟晚柒点点头,说:“我当你助手,你来吧。”
“好,劳烦您了,我去掰摄影机,你检查一下工具吧。”
十分钟后,正式开始解剖。
整整三个小时的时间,孟晚柒精神高度集中,没有丝毫的松懈。
她在这个尸体的身上,其实看到了很多。
这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很爱美的姑娘,秋季最流行的棕红色美甲应该是她出事之前一周左右做的,新指甲还没长出来多少,头发是棕色,已经两个月没有补色,身体偏瘦弱,但是骨架不小,应该是为了减肥而节食,在她的后膝盖处还有抽脂手术留下的瘢痕,面部手术痕迹更多,削骨、垫鼻梁颧骨内推一个都不少,如果面相完整的话,估计还做过一些软整,比如双眼皮或者玻尿酸……
种种迹象可见,她爱美到极致,要么是靠外貌吃饭,要么就是工作性质让她必须顾忌外貌,比如美容院工作之类的。
致命伤是窒息,脖颈处骨折,由于皮肉和内脏已经损坏,所以孟晚柒每一步都必须谨慎。
罗法医观看残余内脏之后,给出了一个疑问。
“这姑娘,是不是连内脏都整过?”
“什么?”
孟晚柒抬起头看着他问道。
由于内脏和身体的血肉已经丢失,孟晚柒一开始就是从骨骼方面来判断这人的情况,但罗法医的方式很明显不一样。
他拿着胃袋说:“这人做过缩胃手术吧?很明显的手术痕迹,技术还不怎么样,目测已经两年以上了。”
孟晚柒伸头过去看了一眼,发现还真是。
如果表面上做了那么多的整容手术,倒还可以理解,但是在身体抽脂手术之后还进行了缩胃手术,那这人对于“美”的执念可真的是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了。
“像这种手术医院里面一般都会有记录,等会我去和刑.警队说,让他们去查医院。”
罗法医看了看尸体的面部,问:“你觉得这个情况咱们还能给她做面部重建模型吗?”
“够呛,你去查DNA吧,我去找刑.警队,天亮了,他们也该回来了。”
“不把尸体缝起来吗?”
孟晚柒低头看尸体看了好几秒,才叹着气说:“应该还会再进行二次尸检,先放着吧,她也不容易。”
到了刑.警队,孟晚柒刚好瞧见浑身湿漉漉的季郁清回来,其他的队员们也被淋得够呛。
有个人一边脱雨衣一边说:“如果不是这场大雨,也不知道这尸体什么时候才能被冲出来呢……”
季郁清瞧见孟晚柒,问:“怎么样了?”
“可以给初步的实践报告了,同时你可能需要去查查整容记录和胃袋缩小手术的记录,我在她鼻子上垫的硅胶假体上找到了编号,根据这个很好查医院的。”
“好。”季郁清接过文件夹,又挥挥手,让旁边两个人抱着一大堆证物袋往法医处走,“我们在湖底捞到了很多东西,你排查排查,看看有没有和死者有关的。”
“好。”
孟晚柒刚准备走,就听见季郁清疑惑地“嗯”了一声。
她回过头问:“有什么问题吗?”
“机械性窒息……溺死?”
“报告里面写了,颈部骨折,如果身体再完整些,我或许还能判断出是自己上吊死了,还是被别人掐死了,但是现在已经看不出来了,你们查池塘边上的那些树没有啊?”
“如果是上吊死的,一定会很快引起居民惊觉的,不太可能在树上,等会我让人去看看吧,如果是抛尸,那这个案子性质就变了……”
季郁清的脸色也是越说越严肃,浑身都透着压抑的气场。
孟晚柒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说:“先去查身份吧,到时候就什么都知道了。”
“好,你也是一夜没睡了,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我就在法医处睡觉,你有事叫我。”
说完,孟晚柒回到自己的休息室里面,躺倒单人小床上,闭着眼胡思乱想。
夜莺之歌……这个尸体,会是夜莺吗?一切似乎是要等今晚才能够见分晓了。
罗法医查完DNA,在警方的数据库里面暂时没有找到匹配的人,证明这人不是失孤,也不是曾经犯过罪的人,又不能进行面部重塑,难道只能用向大众征集线索这一条路了吗?
“孟主任!诶,罗法医,孟主任呢?”
小张一推门进来,就瞧见夜班罗法医一脸沉思的样子站在屋子正中央,煞有其事地点头摇头。
“啊?可能在休息吧,你去休息室看看。”
话音刚落,孟晚柒就揉着眼睛从休息室出来:“小张,什么事啊?”
“有人来自首了,找到嫌疑人的身份了。”
孟晚柒当即一滞,这可真是意料之外的进展神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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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室,坐着一个穿着白色衬衫,领带整齐的男人,面色平淡,面对好几位表情严肃的刑.警也没有丝毫露怯。
就在十分钟前,他来到了警.察局,张嘴就说自己杀死了前女友。
“姓名。”
“乔经纬,二十八岁,我杀死了前女友顾怡雯。”
这也是他来到警局里面的第一句话。
“还没问你其他的话呢,怎么就这么着急回答了?”季郁清抱着双臂,身体微微后仰,周身的威压尽放。
一般在遇见这种过于平静的嫌烦时,有经验的老刑.警就会想尽办法地在气势上压制住他。
但是乔经纬的表情自始至终没有丝毫的变化。
“我昨晚看到你们把她挖出来了,我知道瞒不住了,所以我过来自首,希望国家可以给我减刑。”
“你把情况都说说吧。”
“我用绳子勒死她,本来想要把她绑在树上面假装是自杀,后来又觉得这个太明显了,于是就在她身上绑了石头,直接扔进湖里面。”
旁边观察室里,孟晚柒和小张说:“以你的经验来看,这人是不是太过于平静了?杀了人来自首,再淡定也不能会到这种……漠视的地步吧?”
乔经纬给人的感觉就是他漠视生命,不管是被他杀害的顾怡雯,还是他自己的生命。
“我们现在还无法确定那个尸体就是顾怡雯的,我去查查看。”
孟晚柒刚往外面走,就见到民警带着一对中年夫妻过来,那个中年妇女还一路在哭,如果不是她丈夫扶着,估计就要坐到地上去了。
“孟法医,季队长在里面吧?”
“是,你有什么事情找她吗?她现在正在审嫌疑人呢。”
“你们这次案件,那个嫌疑人是不是说……杀死的那个人叫顾怡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