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心虚得厉害,等到第2天醒来,林诺眼下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
甚至没敢跟恺撒对视。
可分明做出那种事的人是他,恺撒却表现得与平时全无二致。
他依然仔细调节好自己和林诺的易容装置,然后把林诺的手腕裹在手心,施施然上街去。
“你以前看过地下机甲赛事吗?”
“……嗯?”
林诺脚步一顿。
恺撒把头转回来时,他下意识躲避开恺撒的目光。
“我问,”
男人的声音依然沉缓,因为势在必得,所以莫名显出一种游刃有余,
“你以前有没有看过地下机甲赛事?就是没有向联邦申请过许可证的比赛。”
“听说过,但我知道它们是违法的。”
“在南境不会。”
于是林诺又带着一脸茫然,被恺撒拉进鼎沸的地下赛场。
这里跟军校联赛的氛围完全不一样,联邦的三教九流、来自外星文明的观赛者,全都挤在没有座位的观众席上,为自己投注的战队嘶声呐喊,动辄还要大打出手。
恺撒带着林诺进去时,恰逢两波外星人在用机甲激战。
林诺还从没见过非人类文明派系的机甲战斗方式,一时间好奇极了,眼睛直勾勾盯住赛场,脚下还在跟着恺撒走。
但场内在激烈战斗,观众席上也没有闲着。
两边战队的粉丝,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其中一个外星人,还开始biubiu投掷一种回旋镖武器。
其中一把,竟然直直朝着林诺的眼睛飞过来。
“啪!”
恺撒在习惯性警戒周围,所以反应非常快,本能地用手一把挡下。
那东西应该是很有分量的,因为林诺回头看他时,恰好看见男人的眉毛皱了一下,但没有发出声音。
“……长官!”
“没事。”
恺撒抚了抚林诺的眼角,确认小孩的眼睛没有擦伤,就护紧他的脑袋,从满天乱飞的投掷物下溜过去。
周末的人流量非常大,人群极其拥挤,秩序也比军校联赛要混乱许多。
林诺本来是紧紧跟在恺撒后面,但人潮一推,一下子把他们挤开了。
“……”
林诺一声不吭,扒开眼前无数胳膊和脑袋,试图寻找恺撒的身影。
他的确是体术天才,但少年时期腰细腿长,单论重量级,暂时还压不住成千上百的人群。
混乱间,他似乎摸到了冰凉凉的皮革手套,手指还费力地互相勾摸了好多下。
但每每感觉已经勾住了,却总是会被人群撞开。
眼看林诺就要被挤成长条状,在异星种族的叽哇怪叫中,他隐约听到一声冷怒交加的低斥:
“……滚开。”
紧接着,各种形状的外星人们开始东倒西歪,像是被某种凶悍的力量强硬推倒。
随后,男人一把扣紧林诺的手腕,“啵”地一声,将他从人堆里拔出来。
“我应该选另一个入口的。”
恺撒低声咒骂一句,但在注视林诺的时候,神情里的戾气又微妙散去,
“跟我来。”
林诺被他一路护着,带到赛场里的巨型立柱旁。
恺撒让他背顶着墙,自己则用双臂和肩背为他圈出一块空隙,于是总算能让他那长条状的可怜小猫慢慢复原。
S级Alpha的力量,用以抵抗没有受训的普通人,当然是绰绰有余的。
但林诺注意到,他那只刚刚挡了投掷物的手,撑了一下墙面,又本能似的轻微收回,随后又重新按上墙面。
“是受伤了吗?我看看。”
林诺想把恺撒的手套掀开。
但恺撒的手按得很紧,纹丝不动,让他压根没法脱掉手套。
“……你再不看比赛,对面就要赢了。”
他低头在林诺的耳边说。
因为两只胳膊都要抵挡人群,他就用额头轻磕了一下林诺的脑门,示意小孩把脑袋扭过去,专心看比赛。
地下机甲赛事最出名的就是无规则乱斗,其激烈程度,是林诺这种封闭培养出来的军校生根本无法想象的。
整场下来,有用触手串门的,有打着打着突然自爆墨汁,把对方驾驶舱给腐蚀掉的,当然也有为了赏金不要命的星盗。
恺撒经历过林诺这个年龄,他当然知道这种比赛对毛头小子的冲击力会有多大。
不过要是场内搞得太血腥,他还是会腾出一只手,把小孩的眼睛捂上。
“我在升为机甲特种部队的指挥官时,曾在这种地下赛事里学到很多。”
恺撒说,“在真正的战场上,军校教的东西能用上10%就已经很不错了。”
林诺听得非常认真,一只眼还试图从恺撒的指缝间往外偷看。
他看得完全入了神了,时而肩背紧绷,把唇肉咬出一圈红痕,眉心紧锁着;
时而又突然舒展眉眼,露出“还能这么搞”的表情,连带眼底的小红痣都在跃动。
恺撒不看比赛,就只是低头看他。
对他这种级别的将领来说,再激烈的地下赛事,也只是像在过家家,对他没有一点吸引力。
但他发现林诺的反应倒是很有趣,因为黑发小猫是个锯嘴葫芦,就算情绪攀升到高点,也没法很好地用嘴表达,于是小动作和微表情就会变得特别多。
当场内安培拉星人驾驶的机甲轰然倒下,而人类侧的机甲高高举起手臂时,林诺也猛地一攥拳头,开始在原地蹦跶——然后连踩了他好几脚。
“……”
林诺低下头道歉:“对不起。”
恺撒放任他尽情享受比赛。
期间不动声色,侧眸看了几次时间,在心里默算。
等到第7场比赛的裁判喊出“赛末点!”,他轻轻把林诺的脸扳回来,低声说:
“我们该走了。”
换作别的时刻也就算了,可赛末点往往是一场比赛最高潮的时候。
林诺在兴致最高点一下被他控住,难受得连酷哥脸也绷不了了,脸还在往赛场方向转:
“长官!我再看一会儿。”
“不行。”
“……我再看十分钟……长官……”
“不行。”
“……五分钟。”
“讨价还价也不行。再不走,就来不及送你回学校了。”
恺撒不紧不慢,眼神沉沉地盯住他,终于开始抛出诱饵。
“当然,只要你愿意……以后还有机会的。”
林诺被他强行拽走了,经过赛场出口的时候,两手还用力扒住门框不放。
恺撒神情温和,实际残忍地、一根一根地把他手指扳开,依然面不改色把他拖走。
林诺非常丧气,黑发脑袋一直耷拉着。
毫无疑问,这是他进入军校以来,过得最开心、印象最深刻的一个周末。
可是结束的时机感觉特别突然,让他有种像是演唱会曲终人散后,内心空荡荡的落寞感——这让他本能地不愿意就这样结束这个周末。
可到底什么样的收尾,才能填满这样巨大的落差感,让他心满意足回校去,他又一时找不到答案。
“轰隆——”
雷鸣声由远及近,打断他的思绪。
与此同时,恺撒也把腕表抚回衣袖下方。
时间分秒不差。
“怎么了?是人工降雨开始了吗?”
林诺很疑惑。
他在联邦的温室屏障里出生长大,还以为南境也跟联邦一样。
“不。”
恺撒却只冷声回答,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匆匆往前赶。
刚刚还摆满了外星人小摊的大街,早在10分钟前就已经变得空空荡荡。
所有的商铺都在关门封窗,并对还在街道上的两人投去同情的眼神。
他们不断加快脚步,然而天边的黑云侵袭速度极快,没过几秒,就将他们撵上。
“进去这里。”
恺撒一手撑起外套,一手将林诺推进街边的机器人充电亭。
充电亭只能容纳一个清洁机器人,林诺被迫挤进去,第一反应就是空间狭窄,连手脚都没法伸直。
但他很快就明白了恺撒为什么要这样做。
南境的黑色风暴顷刻间从他们头顶盖过,原本湛蓝的天空,霎时间被无数可怖的眼状漩涡吞噬。
大街上一片飞沙走石,可见度瞬间降到最低,林诺的手还被恺撒拉着,可他已经几乎没法看清男人的身体。
“……长官,你也快点进来!”
林诺猛地抓住恺撒的手,也把他拉进充电亭。
他分明看见恺撒前一秒被拉进亭内,后一秒他站立的地方,就有被折断的树干横扫翻滚而过。
林诺本身就已经生得身高腿长,恺撒更是192的个头,军装下全是硬邦邦的肌肉。
两人一同在充电亭内避雨,林诺感觉连胸腔都很难鼓起,呼吸都变得困难。
但他仍然使劲吸紧腹肌,希望能让恺撒再挤进来一点——
透过充电桩的钢化玻璃,他看见有无数拳头大小的冰雹,正从天空狠狠锤击地面。
“南境自转的速度很快,所以风暴也会相当强劲。”
恺撒说。
他刚刚带林诺避雨的时候,外套只撑了林诺头顶,于是银发湿漉漉的,一直在往林诺锁骨上滴水。
“不过这种雷暴的持续时间不长。30分钟就会结束了。”
话音未落,充电亭外传来一身撞击的重响。
林诺眼睁睁看着没来得及返回充电亭的清洁机器人,竟被狂风整个掀飞起来,重重撞碎在充电亭上,然后零件稀里哗啦地往远处飘散。
地球和木星环城最极端的天气,加起来也比不上南境风暴一半的强度。
林诺紧绷着脸,两手死死抓着恺撒后背的衣服,生怕下一秒风暴就把站在外侧的恺撒卷跑,然后也拍碎在哪座建筑物上。
“别害怕,林诺。你跟我在一起,什么都不用担心。”
恺撒抚着他僵硬的腰,在小孩耳边低声哄。
但至于为什么不需要害怕,他却又不告诉对方——
因为历史原因,南境路面上的基础设施,都是军事级别要塞改建的。别说风暴,光束炮都能扛得下来。
他只是缓慢收紧手掌,让林诺的脑袋埋进自己衣领间。
而那里,早已喷满了他的信息素香水。
“啾、啾……呃。”
香水味非常刺激,林诺一边担忧风暴,一边又忍不住开始小小地打喷嚏。
但他打到第3个的时候,恺撒突然轻轻捏住他鼻尖,不许他再打。
于是林诺被迫张开口呼吸,信息素香水彻底侵入感官,终于强行适应下来。
充电亭外的世界形同末日,而他们在黑色的风暴中紧密相拥,如同整个宇宙都只剩下他们二人。
林诺的心脏跳得很厉害,可他也确实没有机会分清是因为什么——
因为突如其来的极端天气,还是男人轻轻喷吐在他耳廓的温热呼吸,亦或那些似是而非的,未触及唇瓣的吻。
他相较恺撒太年轻,也太赤诚。
只知道在危难中全然地敞开感官,打起精神准备应对任何突发情况,结果让那苦辣如酒的气息,也一路侵入到灵魂深处。
恺撒:“这两天玩的开心吗?”
他像是想转移林诺的注意力,只是随口一提。
林诺当然是不可能坦率承认的,但他把放在恺撒肩上的下巴,以不可察觉的幅度沉了沉,希望他会明白自己的意思。
恺撒果然能明白,在他耳边很轻地笑起来。
他拢着林诺的腰,注视风暴的目光异常冷静,薄唇靠在少年的耳侧,喁喁低语:
“我也是。仔细想想……跟你在一起的这些日子,也是我7年来最快乐的时候。”
他讲话总是真假难辨,以至于连自己也分不清究竟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的。
而最致命的地方在于,他如此习惯于精心设计,以至于连藏匿的真心,都能被用作攻陷对方的武器。
但他一直抚着林诺的后腰,能感觉到小猫浑身一震,然后不敢吱声了。
“……我知道这是错的。我当然知道……”
恺撒低声笑笑。他也不讲自己错在哪,只是轻轻摇着头,良久,才像是做了决定,说:
“你已经成长到不再需要我的地步了,林诺。或许未来,我们的见面频率也会大幅度降低。”
……林诺猛地把头抬起。
恺撒说:“我不会再接听或拨打你的通讯。如果再有像阿拉里克这样的人接近你——”
“……不……”
“——听我说完。如果再有阿拉里克这样的人接近你,我还是会通过副官提醒你。所以,你最好还是能跟他保持联系……”
“……不、不行……”
“在南境游玩的路线,想必你应该也记熟了。希望下一次再来的时候,你会带上你的同龄朋友。比我更年轻——亦比我更高尚。”
“……长官,我……”
恺撒摩挲他的侧脸,随后又一路抚到他的耳后,摸那头柔软的黑发。
他们的易容装置,电量似乎已经耗尽,所以林诺能清晰看见那副垂向自己的英俊眉眼。
恰到好处的失神,恰到好处的脆弱。
对恺撒来说,完全是信手拈来;但对林诺来说,就等于被利剑穿心。
“我……我不想这样,长官。”
他总是感觉自己嘴巴笨笨的,此刻更加为这个恼恨不已,
“我不要……”
“我比你年长许多,所以有些事情,必须考虑得更加谨慎。”
恺撒轻声细语,眼睛却始终紧盯对方的每个微表情,
“只要你能有光明的未来和仕途,我就已经心满意足。”
他的手又从少年颈后摩挲至下颌,很温柔地捧着。
一双义眼,却在滔天的风暴中低垂迫近,几乎要把林诺剧烈动摇的灵魂,钉死在那双黑眸里。
“……怎么了,林诺?你有话想对我说?”
早在近1000年前,联邦科学局就已经证明极端天气与人类潜意识的高相关性。
人类在穴居时期瑟瑟发抖地蜷缩在地洞里,看着自己所不理解的风暴与洪水吞没一切,既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活到明天,又因为风暴洪水无法进入地洞,而感到莫大的庆幸——
毕竟只有幸存者的基因能留存到今天。
人类的潜意识,天然会在面对极端天气时被恐惧与兴奋两极拉扯,从而做出更加不理智的决定。
……譬如战逃反应。譬如亲密,譬如繁衍。
林诺只觉得自己像被逼上了一条未曾考虑过的路。
他是很愿意接受恺撒教导的,也很愿意跟恺撒待在一起,更加愿意能在周末被恺撒带出来玩——
可达成这一切的前提,应该还有很多才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对方不动声色地限定在唯一一种可能性上。
“……说出来,林诺。”
恺撒在蛊惑他,但语调已经接近逼迫。
他为了进一步占有他的宝物,耐心设计、步步为营,可是临到关头,胸口涌动的某种焦躁却在不断逼迫他。
他就是想听林诺说出那句话——用那张已经彻底涨红的脸,用那双湿润发亮的黑眼睛,用那张不断微张、却又反复紧抿的淡粉嘴唇。
“……说出来。好孩子……你也不想跟我分开的,对不对?这样快乐的周末,以后也想再有……”
到了这一步,就已经是连哄带骗,无所不用其极了。
但恺撒并不怎么在乎。
他看见林诺颤颤地抬起黑眸,被他隔着布料吻过的薄唇终于分开,只会用他说过的话来讲:
“长官,我也对你……不那么高尚……”
“……所以?”
恺撒真没想到林诺能这样笨拙,极度惬意地微眯眼睛的同时,又不得不感到一丝无可奈何。
于是两手拢住小孩的腰,还要继续逼迫诱哄:
“所以应该怎样做?你知道那个答案的——亲口告诉我。”
“……”
但不知怎的,林诺的理智似乎又开始回炉。
他望着恺撒,眼神非常动摇。
“……所以?”
恺撒低声逼问,两手都把他箍得更紧。
120%的胜率,莫名奇妙就下降到90%,他受胸口的焦躁支配,一只手掌甚至放到了林诺的咽喉,轻轻地掐住。
“说出来……林诺。”
在林诺的大脑里,从来没有“恺撒会急得掐人家脖子”这种概念,所以他甚至没戒备自己脖颈上的那只手。
瓢泼的雨水在反复撞动充电亭的玻璃,而他看见玻璃上的水珠彼此融合又错开,隐约组成一个又一个问号。
他不明白这是潜意识给他的启示或是其他,只是在认真想:
恺撒是一个很好的人,而他不可以因为一时冲动,就将自己还没理清楚的感情一锤定音。
因为他觉得如果弄错了,就会伤害到恺撒的。
可是恺撒的手掌还在持续收紧。
他的表情已经不再游刃有余了,声音倒还勉强算沉静,嘴唇贴在林诺耳侧低低说:
“你也不那么高尚……然后呢?说下去……把那个决定告诉我。”
林诺被迫仰起头,因为轻微缺氧,眼神都有点发散。
在混沌中,他突然看见少年恺撒灰蓝的双眸,于是唇瓣翕动着,近乎梦呓般喃喃:
“我……我以前被你救过一次的。你还记得吗?”
恺撒的义眼眨了一下,手掌倒是卸力了。
他的大脑在急速飞转,但表情完全没有显现,还是一副专注聆听的模样。
“……我当时是9岁,你是18岁。恺撒,你把我救进驾驶舱,然后还拍我的背……你还记得吗?”
他看着黑发小猫的脸在慢慢涨红,脑子运转的速度一刻没有慢下来。
不知怎的,他脑中闪过许多许多落难小孩的哭脸,最后却定格在一个倚着窗台、眼神冷漠的银发孩童脸上。
(“……你要切记温柔地对待孩子……”)
……
“……你要切记温柔地对待孩子。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成年人的皮鞋踏过联邦孤儿院的庭院,溅起星星点点的污泥。
而那些污泥往往又会在各种鄙夷的咒骂声,被价值不菲的丝质手帕抹去。
“——因为总有一天,他们都会成为你最忠诚的选票。”
西装革履的政客面带微笑,正教导给他擦拭皮鞋的秘书。
他们都是孤儿院的常客,银发孩童当然记得他们的脸,也曾接到过他们分发的食物。
他倚在二楼窗边,听着他们对话,脸上倒没有什么表情。
那秘书弓着腰,细细地为政客擦完皮鞋,又毕恭毕敬地回应:“您说的是,您说的是。”
“想出人头地,你要学的还多着哩——”
成年人们有说有笑地走了。
而下一秒,房门被踹开,几个满脸横肉、体格强壮的大孩子,将一台陈旧的收音机,摔碎在房间地板上。
“一天到晚沙沙沙沙的只会乱放噪音。早就该跟你一样变成废品了——白毛的怪胎杂种!”
领头的大孩子抬腿迈进,钢制球棒在身后拖出一串刺耳声响。
他见窗边的银发孩童回头,脸上竟没有畏惧,一双灰蓝的眼眸,甚至还浮出一点薄冰似的笑意。
激得他当场怒骂出声,脚下不由加快速度——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
紧接着,是大孩子撕心裂肺的嚎叫。
“我的腿!!!我的腿——”
房间中央的木地板,不知为何被踩塌下去一块,更可怕的是,空洞里还竖立着一块极长、极尖锐的舰艇废铁。
坚硬的废铁碎片贯穿大孩子的腿部,还因为他自身庞大的体重,将他结结实实穿到了底。
“救命——恺撒,救救我!!”
银发孩童俯身拾起摔碎的收音机。
他从陷阱旁绕过,穿过退避三舍的孩子们,走向脏臭泥泞的庭院。
实在令人感到厌倦。
银发孩童心想。“出人头地”前的一切都是如此。
而这是他9岁那年,很普通的一个夏天。
……
“……当然记得。”
恺撒轻声回答。
他的义眼没有展示情感的功能,因此也没有并没有暴露几秒走神。
他只是捧起林诺的脸,唇角微微勾着,非常温柔地对他说:“我当然记得你。”
林诺果然被巨大的惊喜和羞赧吞噬了,以至于连最后的理智也被冲垮。
少年的黑眸亮晶晶的,非常快乐地看着他,连外面可怕的风暴都忘了,只知道急迫地说:
“你真的记得我!我当时……呃、是有点被吓到,但总体来说,还是相当冷静的……”
“不对吧?”
恺撒低声笑着,他未必有确切的记忆,但他可以一眼看穿小孩在吹牛,
“有人在撒谎。”
林诺被当面拆穿,既感到难为情,又确定他果真记得。
过去训练时的林林总总,一下子全都覆上美好的光影。
他还想问对方是什么时候记起他的,是在联赛后?联赛前?还是从最开始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
但男人已经捧着他的脸,再次向他索要一个决定了。
玻璃上组成问号的水珠,被凛冽的风暴尽数卷走。
而林诺一声不吭,被烧得滚烫的薄唇,猛地撞一下恺撒的唇角。
他本来想闷头撞一下就扭头,但下一秒,就感觉脖颈被对方的手握紧。
“……这就是你的决定。对不对?”
银发男人嗓音沙哑地问。
他没让林诺有任何退缩的余地。
成年Alpha高大的身躯,进一步压紧那具青涩的躯体,然后便低头吻住他。
狭窄的充电亭里,充满浓度极高的信息素香水味,外面的世界仍在狂风骤雨,而他们则在跟彼此接吻。
没有布料相隔,唇肉厮磨的感觉既陌生又真实。
林诺没学过接吻,就连回应也不会,只知道闭眼抬着头承接。
好在他足够青涩,没发现男人一边看他反应,一边也在试探着学习。
但天才的能力总会体现在方方面面,等恺撒也微微合上眼睫时,林诺的唇齿就被撬开了。
“唔……嗯……”
他的感官向来很敏锐,舌尖猝不及防被吸走,就不由自主蹙起眉,发出一些在男人听来很可爱的动静。
恺撒原本想暂时放开他说话,听小猫被亲得咕咕唧唧的,义眼微微一暗,又低头把人吻得连腰都抖起来。
“更喜欢这样吗?林诺……别夹我,看你的坏习惯……”
“……唔……啾……”
“呼……你已经决定好我们的新关系了,对吗?无论如何也不会后悔的……对不对?”
“……”
“说出来。想要听你开口,简直比打仗还要难……”
“……我已经决定了跟长官的新关系。我……不会后悔……啾、唔、别亲了……我跟长官是、是……”
“是什么?说呀……”
“……是、呃……恋人了……”
“好孩子……啾、这就对了……”
南境的风暴果真只持续30分钟,但已经足够让林诺细嫩的唇肉肿得老高。
随着雨过天晴,街边的门店陆续打开,不断有好奇的目光,投向挤在充电亭里的两个人。
恺撒最后一次吮过嘴里发软的舌尖,分开的时候,一根银亮的丝,还一路坠到林诺急促起伏的胸口。
他把悄悄关停的易容装置重新打开,然后牵住脚步凌乱的少年,坦然走出充电亭。
男人终于得偿所愿了,一路上唇角都没有下来。
抵达飞艇时,还耐不住地把黑发小猫按在舱壁上,又绵绵密密地亲了一会儿。
他一直知道最关键的地方在哪里——这个决定,只能由林诺亲自说出口。
恺撒抱着他那头昏脑胀的黑发小猫,用鼻尖轻轻蹭他鼻梁。
男人的神情是沉迷且宠溺的,但无感情的机械义眼,却始终有一种运筹帷幄的冷静。
不管诱哄也好,骗取也罢。
都是林诺做的决定。
……那么从今往后,无论他们之间怎样发展,无论这个决定会给他们彼此带来什么——
林诺将永远、永远也不可能向他抵赖掉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