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茵有事求人时,就喜欢先扯些有的没的,然后再慢慢引入话题,让对方先主动问出来,她再顺势往下聊。
而池昱极其有耐心,面对她的各种问题,打太极似的糊弄了过去。
也不深入话题聊,就那么静静地等着她的下一句话,已经成功掌握了话语的主动权。
陈茵神色越来越难看,编不下去了,只得硬着头皮开口:“池昱啊,你看,这么多年,阿姨对你也算是不错吧,别的后妈都会虐待人,我是没做那些丧良心的事是不是。”
池昱在心里讽刺。
她是没做,可她儿子做的差不多了。
面上扯了下唇,轻轻应了声:“阿姨,我都记在心里了。”
陈茵嘴角抽了抽,又继续说:“池昱,家里最近发生的这些事你也都知道,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爸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吧,再说了...”
她试探开口,可能觉得也是心虚,声音越来越弱:“这公司能成立,还是靠着你妈呢,你不想为她守下吗?”
“原来阿姨还记得我妈的功劳。”池昱不冷不热说了句。
陈茵立马回道:“当然,你爸也经常跟我说——”
池昱皱着眉,不想听他们谈论起有关妈妈的任何一句话,捏了眉打断:“阿姨,我可以替他去周家。”
陈茵大松了一口气,肉眼可见地兴奋了起来,眉毛扬起,上前就想拍拍池昱的肩。
被池昱不动声色地躲过,她脸色僵了僵,收回手,说着:“池昱,阿姨老早就觉得你是个听话的孩子,不像我家那臭小子,真——”
池昱掀眸看她:“但我有条件。”
陈茵脸色一变:“什么条件?”
她就知道,这小贱人这么爽快的答应,准没安好心。
“把我妈生前的珠宝首饰,原封不动的还我。”
那是池昱的妈妈留给他将来...送给媳妇的。
但陈茵进门后,就直接将那些价值上亿的珠宝首饰抢了过去。
池青刚看在眼里,也只是说他一个男的,也用不上,陈茵戴了还能体现出它们的价值来。
虽然以后可能也都用不到了,但妈妈的东西,必须得物归原主。
陈茵的脸上果然出现一丝为难神色。
她出身小家子气,能榜上富豪圈里的老男人,全看脸跟那张嘴。
哪怕做了富太太多年,依旧改不了身上那股穷酸之气,对于池昱妈妈的那些珠宝,她是爱不释手,常常带着出席重要场合,受到那些人的阿谀奉承,也觉得倍有面。
池青刚平时虽然也会给她买点首饰,但可不会买成色那么好的啊!
见她沉默半晌也不说话,池昱开始赶客:“既然谈不拢,阿姨还是请回吧。”
“等、等下。”
陈茵很纠结,她既舍不得那点珠宝,又舍不得让自己儿子过去给人笑话。
思来想去,半晌,她终于有了决定:“如果,我将那些珠宝给你了,你是不是就会嫁给那周家的人?”
池昱点了点头:“我说话从来算数。”
陈茵进一步逼问:“就算我儿子阻拦,那边不同意换人,你也有办法?”
池昱没有丝毫的犹豫,面色平静:“当然,珠宝原封不动还给我,我自有办法。”
她一直知道这个继子很出色,只是没有人给他机会施展才能。
“行。”陈茵咬了咬牙,又威胁道,“你最好说话算数,否则,你爸不会放过你的。”
陈茵领着人去了主卧,让他在外边等着。
池昱靠在墙边,低头在想着自己的以后。
如果...周南浔真是比柏宇承还要变、态的存在,那他就可以寻个机会去、死,早点结束这肮脏的人生,和妈妈在天堂相遇。
十分钟后,门口传来窸窣的动静,陈茵开了门,手上捧着个檀木的首饰盒子。
那也是妈妈的,是外公生前亲手给他女儿做的精致物件,独一无二的存在。
池昱几乎是一瞬,眼眶就有些发烫、发酸。
为了这盒首饰珠宝,他没少被柏宇承欺负,每一次的期待,换来的都是他变本加厉的作恶。
直到池昱想撤回时,已经在他那留下了足够的把柄,根本无法全身而退。
池昱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珠宝被陈茵消耗得如何了。
里面有什么首饰、有多重、有多少个,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抬手去抱那盒子,陈茵青着脸,攥紧了,舍不得松开。
池昱怕硬抢过来,摔坏了,只小心拖着底,看她:“阿姨?”
陈茵扯了扯唇,那笑简直比哭还难看,松手之余目光寸步不移地说着:“你可要好好保管这些首饰啊,它们金贵的很,一段时间不管,就该蒙尘了。”
该怎么说这种感觉呢。
是不是庆幸她抢了这些东西过去,没有糟蹋,反而是小心翼翼地保管着的?
池昱这回倒是真心实意地点了点头:“嗯,知道。”
等蹲下身,就地清查起那些首饰来,那点感激的心思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抬起头来,便看到陈茵心虚转移视线的目光,一时时间,小动作很多。
他面无表情提醒:“阿姨,那套祖母绿的耳坠、戒指、项链不在这里面。”
“是吗?”陈茵狐疑,“怎么会不在,我都放进来了啊。”
突然,她指了指盒子里某个小角落,努了努嘴:“耶,那耳坠不是在那待着的么,其他的肯定也在,你再仔细看看。”
陈茵指着他,笑了笑:“年轻小伙,干事就是不细心。”
池昱瞥见那‘祖母绿耳坠,,拿在手上,摩挲了会。
没错过陈茵紧张的神情,忽而猛地往地上一摔,四分五裂。
他端起首饰盒,站了起来,淡淡道:“这不是我妈妈的,阿姨,您再这样,那事我就不考虑了。”
“......”
陈茵哭丧着脸,只得回去将那套珍藏的首饰拿了出来。
怎么也没想到,池昱居然能将这么多首饰都给记得一清二楚。
本以为浑水摸鱼能混过去,结果是赔了夫人又折了兵,塞进去的那几个虽然没有价值上亿,但也有个几万了啊!
就这么被他给摔了,真是个败家子!
天杀的,她为此牺牲了这么多,柏昱承这个臭小子要是再不给她争点气,倒不如现在就嫁了周家享福去,还要什么男人的破面子,他老娘活都要活不下去了。
门重重碰上,响彻整个二楼,满是哀怨。
池昱勾了勾唇,小心翼翼地护住了怀里的首饰盒。
这么多年,总算有了一件让他开心的事了。
池昱回到房间,将首饰盒锁进了自己的保险箱里,弄好后,他看到了书桌上,自己儿时和妈妈的合照。
拿起,抚摸了几下,又不禁贴着脸,碰着那冰凉的相框:“妈妈,您的东西,终于又回到我手上了,这次,一定不会再弄丢的。”
-
晚间饭桌上,池青刚回来了。
听说池昱会在后天和那两人见面时,主动争取将他换过去。
总算露出了个开心的笑来:“嗯,不错,养你这么久,总算有点用了。”
池昱安静吃着饭,没接话。
柏宇承坐在他对面,面无表情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陈茵怕池昱仍有后悔之意,借机说道:“小昱嫁过去那就是享福的啊,周家那是什么家庭,百年基业,京城世家排名第一,今后你就是一辈子混吃混喝,钱也都是花不完的。”
今年才上一年级的妹妹池漫漫稚嫩出声:“妈妈,阿昱哥哥是男生,不应该是娶老婆吗,为什么是说他嫁人啊。”
同性合法结婚的政策这两年才开始实行,刚出生没几年的小孩自然还不理解为什么哥哥不是娶媳妇而是嫁人。
饭桌上气氛一时凝滞,没有人会想着要去跟一个童言无忌的小孩计较。
陈茵看了眼几人的青红不一的脸色,给池漫漫夹了块她最喜欢吃的红烧肉,放在碗里:“快吃,等下哥哥们给你吃完了。”
池漫漫一听,呼哧呼哧地往嘴里拨,很怕真的没有下一块。
池青刚看了眼女儿的吃相,眼里不经意间露出几分慈爱。
转眼看向池昱时,脸上只有冷肃:“宇承要是个姑娘,这好事也不会轮到你。”
他绷紧了脸,语气里暗含着警告、威胁:“池昱,你是池家的儿子,过去了也别一时得意忘了本,连我这个亲生父亲都不认了。”
池昱夹菜的手,顿了顿,片刻后,他冷嘲道:“若是父亲不说,我以为我才是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继子。”
“你——”
池青刚要挥碗的手,被陈茵拦了下来。
她站起身,抚着他的胸膛,一边顺气,一边斥责池昱。
生怕这事再生什么变故,哄了半天,才将人哄好。
安静了许久的柏宇承,瞅着对面人儿的平静,突然一把将筷子给摔了出去。
这动静吓得所有人都是一愣,池漫漫更是直接哭出了声。
陈茵又忙着将闺女抱到怀里哄着,呵斥着大儿子,紧蹙着眉,心累得很:“柏宇承。你又发什么疯啊?!”
其中一根筷子跨过菜碗,径直摔在了池昱脸上,印下几分淡黄的油渍。
柏宇承胸腔起伏幅度大,死死盯着他平静的面容,见池昱只是抽了张纸巾,缓缓擦去那脏污。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抬眼看他的动作都没有,柏宇承终于忍不住。
猛地起身一把拉住了池昱的手,将他往二楼的房间拖去。
浑然不顾陈茵在后面的尖叫、谩骂。
池昱被拽得胳膊生疼,轻蹙眉,抬头看着他失控的表情,鄙夷地勾了勾唇:“柏宇承,你冲我撒气有什么用,是你妈迫不及待地要赶我出去。”
“那你呢?”
柏宇承几乎是将他房间门给撞开的。
进去后,一把将人给抵在了门上,以绝对强势的姿势,困住了池昱。
又用膝盖顶开他并在一起的双脚,从嗓子里发出几个字节来:“你不也是想逃离我的身边,我妈的做法不是正合了你意?”
池昱背部震得发麻,头也撞得昏沉。
听到这话,浑浊的眼神都清明了几分,直视着他:“是。”
两人死死盯着对方,谁也不肯先没了气势。
僵持间,柏宇承的手,游走到了他的下身,抓住他命脉,看着池昱痛苦的神情,肆意笑了下:“你忘了,我手上还有你的照片、视频。”
“你敢嫁,我就敢把那些东西都发出去!”
池昱脸上浮现出几抹潮红,听到这话,又面如菜色,喘着气断断续续道:“你、以为...阿姨和我说这事,我...有、有资格拒...绝吗?”
柏宇承的手松了几分力度,看着眼前这个看似纯良,实则狡猾的狐狸,狐疑道:“你是说,我妈逼得你?”
池昱紧咬着唇,偏过了头去,没说话。
柏宇承又抬手掐着他下巴,将头给转了回来,眉间不耐:“我妈跟你说什么了。”
“你自己去问她。”
池昱猜得到,陈茵肯定会说是他自己自愿去的。
可柏宇承本就是一个疑心重的人,陈茵越是这样撇开关系,越是会让他怀疑。
意识到自己妈在他面前说了什么,柏宇承稍微冷静了下来。
又将头抵在人右肩上:“我会去想办法,解决我妈那边的事,只要你不离开我,什么都好说。”
池昱心里沉了几分,他有些不敢想,这个疯子又会做出什么事来。
池青刚陈茵他们,能降服得住柏宇承么。
正这么想着时,房间门骤然被拍响,陈茵的声音自门后而来。
“柏宇承,给我滚出来,你在里面干啥呢!”
“池昱,池昱,你说话,拉着我儿子做什么呢!”
陈茵耳朵趴在门上,隔音效果太好,什么动静都听不到。
她心‘咚咚咚’地狂跳,第一次看见,柏宇承因为池昱的事,这般失控。
以前就一直觉得自家儿子对池昱有点过分的关注,但也没什么奇怪的举动,她以为儿子跟她站一边,一起同仇敌忾讨厌池昱的。
但现在看来...
她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