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期中考试杨佳考得不错数学98语文99，她学东西快性子急错的地方不是不懂而是粗心。

虽然没得双百但这样的分数在班里也是排前三的了，杨佳笑嘻嘻跑到妈妈面前讨要奖励。

杨妈给她一个爆栗：“考得好是你应该的，妈妈给你奖励是看妈妈的心情，你别想着拿成绩来给我换。”

杨佳捂着头觉得还是钱爸好。

钱媛数学97语文96，她和杨佳正好相反写错的地方是她真的不懂。

这样的成绩其实也不算差，但因为有一个对照组钱妈便决定对女儿读书这块还是要加强。

到了假期小孩子不用上学重新待在家里，这对双职工的家里又没有老人帮带的家庭是一个很头痛的问题。

杨妈早有打算放假头一天，她哄着杨佳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把厚厚一本暑假作业全写了，之后重新让她穿起了工作服，她又成了跟车的小装卸工，对此杨佳倒不在意，因为跟在车上叔叔们会逗她玩，妈妈也会给买各样好吃的，开车还会跑很远的地方，可以看到很多的树有一次还看到了山，这都是在上海市区少见的。

钱媛这边就比较头痛，钱妈娘家这边嫂子的小孩子也已经放假了，那是个皮猴小霸王，嫂子也不是好说话的人，再扔一个孩子过去怕自己妈受不住，而学校开设的暑托班也只托半天，两夫妻商量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半天钱媛在暑托班，另半天就请杨佳外婆帮忙。

如此，杨佳每天大清早就被她妈带到厂里，这个年代对于职工带孩子上班也多是宽容的，毕竟当时大多都是双职工家里也没有帮人可以帮带，有些厂还专门设有给职工孩子待着的幼托班。

车子出厂都是要先做检查的，杨妈带着杨佳站在卡车前，教她听发动机声音，全然没有意识到小孩子吸废气这样的问题。

出车赶早车子没问题后，杨妈开车一辆车上配两个装卸工，都是小年轻一路说说笑笑很是热闹，这个时节不象夏天水果多，运的大多是配件一箱一箱的，车子开到郊区的厂子卸货，杨妈会带着杨佳去附近去相识的农户家带私货。

那会儿上海市区和郊区的区分是非常大的，市区全是房也没有后来那样的大，郊区基本都是农田，在当时人们嘴里的上海指的是上海市区，就算是郊区上海本地人说到市区，也是会说：‘我们要去上海啦。’

自然，户口也是分郊区市区的，市区户口和农村户口是在很多年后才取消的。

杨妈除了谈私货也会去农家去收一些鸡蛋和蔬菜，当时的交通运输并不便利，农家自留地的菜多得吃不完，近一些的会担着菜到城乡结合部去卖，离得远反正也吃不完价格会便宜非常的多，又因为在市区买东西都需要票据，在这里直接交易则不用，杨妈也会带一些回去相识的就平价做人情，不相识的高价赚个差价，那个时代的人为了多赚几分钱，脑子都是动足了的。

货送完赚到了外快，杨妈会带女儿去厂对过的面馆，面馆卖两种面，一种是咖啡牛肉面，一种是咸菜肉丝面，馆子门前一个火炉子，上面放着一个大锅，锅里厚块牛肉煮的咖喱汤，老远就能够闻到香气，然而，牛肉咖喱偏贵不是人人都舍得的，厂里的小年轻做的体力活会去点个牛肉面，更多的人则会点价格便宜不少的咸菜肉丝面。

杨佳虽然更馋牛肉面可小小年纪却也有了这个时代孩子的早熟，对于钱的认知远比后来只要不是太穷基本要什么就能有什么的孩子要早，自然，不同孩子的幸福度也会因为得到东西的难易度而变得不同。

杨妈一般会一周给杨佳吃一次牛肉面，那时的牛肉切得很厚是实打实的，比之后来一块肉能用一年薄如蝉翼的牛肉拉面实在是天差地别。

光顾得多老板看到这两母女来，总会笑呵呵给孩子的那碗多加一些咸菜肉丝，那会儿做生意的也比现在更有人情味。

相较于杨佳的寒假生活，钱媛则单调了不少，钱妈不准她学着杨佳在一天里把所有的作业都写完，然后就把书本扔到了脑后天天玩，她的作业必须是一天天按着规定做的，在暑托班也不是老师来管的，就是一个代班的阿姨坐着看着孩子们在教室里做作业看书聊天，班里的小朋友不多刚开始认识的也少年龄层个不相同，虽然也会说话玩耍但总还是透着些许的陌生，到下午她在周家这才自在一些，杨佳外婆会拿些吃的玩的给她，却不会让她独自外出去玩。

钱媛大多时间都是和书本一起过的，她不光要做寒假作业还要做课外辅导，一三五还晚上还要去学琴，每天妈妈还要出题考她。

寒假开始的那阵子钱媛是不太开心的，对于杨佳每天跟着妈妈跑，晚上听杨佳说她这一天的事时多少是有着羡慕的，是以，在某一天杨妈带着杨佳突然出现在了中午，杨佳拉着她的手问她要不要跟她一块儿跟车时，鬼使神差的她明知妈妈会不喜还是答应了。

杨妈帮钱媛换上了杨佳的小工作服，带着两个小娃娃去做私活，头一回坐上大卡车的钱媛对一切都是充满着好奇的，而杨佳则熟门熟路地当起了小导游，“这个里面是发动机，一会儿车子开了这盖子会发热的，不过你不要怕不会烫到的，我平时就在这个上面写作业的，这个是开车门的，一会车开了你也不能碰哦，不然门打开人就要掉出去的，妈妈说下午咱们要开到佘山，那个山很大的要比长风公园的铁臂山大很多，上面还有教堂和天文台。”她小嘴不停叽叽呱呱把知道的全都告诉对方。

里面的许多名词都是陌生的，钱媛睁着她那双黑溜溜又圆又大的眼儿，眸子里充满了对未知事物的期盼。

杨妈到胭脂店（杂货店）买了一些小零食，又嘱咐了她俩一会要坐好，要抓住坐位上的小带子，卡车没有保险带她为了女儿特意在后排的位子上系了一根带子。

杨佳一边点头应一边给钱媛做示范还不忘记补充：“车子有时候会颠的，人会跳起来就和坐自行车吃弹簧屁股一样，你人要往后面坐要拉紧带子的，脚顶着前面的发动机盖子就不会往前摔了。”

头一回听到坐卡车还有这样的危险，打小就胆小的女娃娃神情慎重了不少。

杨妈从后视镜看了看两小儿轻轻一笑，因是私货东西不重对方有帮忙卸货的，她放了装卸工回家休息，独自一人带着两个孩子就往青浦开。

四吨的卡车行驶在一来一往的两车道上，路上车不多路虽窄却也难有堵车这样的事，等离开了市区路就明显变得不好走了起来，泥路坑洼虽然减慢了速度也挑了好走的地方开，可还是免不得有了颠簸。

一直好奇着窗外景色的钱媛明显有了紧张，这个时候一只小手伸抓住了她的手，转头看到杨佳咧着嘴一双脚努力顶着前面的发动机盖，她咧嘴：“你别怕，我抓住你的不会让你摔的。”她说得很是豪气。

杨妈在前面听到女儿的话忍不住笑。

在受忍住了最初的惊慌适应了颠簸之后，钱媛重又把心思放到了窗外，窗外头一眼望去是很多的田地，虽然入冬之后地大多都显得有些荒，可对于从没有出过市区的孩子眼前的一切也足够惊奇了，她还在一处田里看到了一头牛，真牛活生生的不是书本上画的。

杨佳也看着外头每每发现新东西就拉了钱媛来看。

就如杨佳头一回到郊区看到田野，钱媛此刻亦如同被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外头所见和市区看到的完全不同，这里的树也多虽然很多都已经没叶子了，那树杆子还被漆了一层白那时的她并不晓得这是在没有路灯的时代用作反光照明的，她只以为这个树长得不其他的不同是一半白的。

到了佘山杨妈特意绕着山转了好几圈，头一回看到那么高的山钱媛抑着头小脸贴着琉璃窗怎么也看不到顶。

“你们以后好好读书，要是明年开学考试能考到双百分，我带你们到山上去玩。”杨妈开出条件诱惑着孩子们。

“好。”杨佳扯着嗓子回答得又响又干脆。

钱媛也在边上点了点头。

到了地方卸货两小儿下了车，一前一后在田地边母亲视线范围内疯跑追闹。

杨妈和人谈妥了下一单，口袋里装着刚赚回来的钱，笑意盈盈也不催促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们玩。

一旁收了货的当地人操一口浓重的本地口音问两个娃娃是不是都是她的女儿，家里有没有儿子。

与把儿子当作天极为重男的本地人不同，上海市区不少家庭都更重视女儿一些，杨妈就是一直想要生女儿的，她听了点点头：“都是我女儿我福气好。”

本地人笑笑神情却带着不赞同。

小孩子的精力是消耗得飞快的，回来的时候两小儿已不如去时那般兴奋，杨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横下来了，头枕着钱媛进到了梦里。

钱媛端坐着努力睁着眼强撑。

杨妈这会儿倒有些后悔没带个人来了，她怕两个孩子都睡着回头摔了，东拉西扯引着钱媛和自己说话。

车子开得比平时慢回到市区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先开车回新村把孩子送回家，这才开了车去厂里。

下班回来没看到女儿的钱妈焦急地等着门，早早被打发到新村门口等人的钱爸领了孩子回来时她才松了口气。

之前还在和爸爸说着自己今日见闻的钱媛看到妈妈后住了嘴。

浑不觉得气氛不同的杨佳兴冲冲找外婆去了。

“我都说建英是个稳当的，不会让孩子有事的，你看这不好好回来了嘛。”钱爸意图平息妻子的不满。

钱妈不理他拉了女儿来过，手摸了摸她的小脸：“走，去洗手，一会儿开饭了。”

钱媛乖乖的跟着去洗手，吃完了饭洗了个澡，这天妈妈没有考她功课，玩了一天很在疲累的她早早上睡去，梦里都还有山有田有笑声，只是她不知道没过几天她就被送到了外婆家，再没有了跟车的机会。

那时候的孩子所拥有的选择权远不如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