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锦山,可是一座宝山!上尊能够得道,也全是那锦山的功劳!”
“上尊?他不是闭关修行悟道么?”
“傻小子!你以为他闭关去的哪里?”
季铭玉挨了一记头槌,不高兴地撇嘴:“要我说,上尊根本就是自己有能力得道修仙!”
“嘿!你这傻小子!叫家主听到了,定要将你拿鞭子打一顿!”老奴才给季铭玉头上打了一下,又拧了一下他的肉脸。
梁府今日来了一群得道的修仙人士,季铭玉跟在老奴才的身后,悄悄地在议事厅门外偷听。
朝廷动荡,皇宫内乱,国师卜算:当断则断。
于是傻子皇帝就把皇子公主们都驱逐出宫,太子也废了,皇后见此状,顾不上生气,带着自己的亲生儿女回了娘家。
被驱逐出宫的代价可不是小的,从枝头上跌落到泥潭之中,早在颁布圣旨之前,有些地位的妃嫔们就相互商计好了自己儿女的去处,无一不是最好的待遇。
但有好有坏,有富就有贫。
季铭玉便是那被驱逐出宫的一个不起眼的皇子,有父但又无父,母妃在生下他后没几个月便抑郁而终。整个童年时光,季铭玉都是在几位丫鬟的照顾下长大的,吃不饱穿不暖。偶尔还会被别的妃子们的孩子欺负。
季铭玉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他把那些欺负过自己的都打了回去。
被驱逐出宫的时候,季铭玉还挺高兴的,终于不受那些皇子的欺负,只是好心情没几天,他逐渐又饿又累又困。
他绝不能在大街上随便找个地睡,按照律法的话,他会被当街处斩。
夜里实在是困极了,季铭玉身上都使不上力气,哈欠连连。若不是梁府的三公子追着跑出门的旺财,他很大可能当晚就被巡城的官兵带走,然后第二日午时问斩,他就可以突破有史以来最早死亡的皇子的记录了。
“你们在这干什么?”大公子怀里抱着已经酣睡的三公子,目光灼灼地看着在偷听的一老一少,语气上多有责问。
老奴才擦擦眼,他的眼睛有些半瞎,大公子站的位置离老奴才稍远,那眼睛都擦红了,老奴才还是看不太清。
“哎呦,大公子!这不是铭玉找不见路,小的来领着他!”老奴才的话哆哆嗦嗦,季铭玉心中知晓,他非常的害怕大公子。
他当初第一次见到大公子,也很害怕,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感觉就是这位公子端着一副冷面煞神的模样,叫人第一面就不愿与其亲近。除了三公子愿意和他玩,季铭玉从没见到二公子和大公子共处在一室。
季铭玉记忆中,太子的身边也只有自己偶尔去找他玩,自从被皇后暗示地位不同,他也没去过了。
还挺怀念的,不知道太子怎么样了。
"大公子,小的从没来过前院服侍,走迷了路,方叔见小的险些扰了仙道们,特来寻小的,"季铭玉一直躬身未起,也能感觉到大公子的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停留,过了一会,季铭玉隐约听到几声哼唧,大公子把视线移开了。
“下不为例。”
大公子话刚落,除去鸟鸣声,空荡的环境中就只有大公子的鞋尖踢过石子的声音。
老奴才一拍季铭玉后背,差点把身形瘦削的季铭玉拍地上去,“还得是你啊!唉!你没来之前,大公子对我们这些下人,可没那么好说话!”
季铭玉心中腹诽:只不过是三公子差点要被吵醒了而已。
议事厅的仙道们个个都蓄了长长的白胡子,白发也高高扎起,用发冠箍着。
老奴才是负责屋外打扫的,屋内的端茶送水落在了季铭玉身上,本来应该是丫鬟们端茶送水的,但仙道们人有些多 ,这才迫不得已喊来了季铭玉。
季铭玉规矩地沏了茶,学着丫鬟们的模样为自己面前的仙道倒茶,躬身端着茶盘立到一边。
“这位小公子模样俊秀,可是梁大人家的小公子?”有位仙道眼尖,目光朝着季铭玉的方向看过来,又装作随意一瞥的样子,喝了口茶,几缕胡须被带进了茶杯里。
“他是梁某前些年收养的,人也机灵,倘若他愿意,梁某还真想收他做自己的孩子!”梁大人一双清亮的眼睛时不时看过季铭玉这边,紧皱的眉头直白地说明了他现在心情不太妙。
“这般机敏小辈,得了梁大人的救助,应当感激才是!”仙道放下茶盏,使其撞击到木桌上放置的瓷盘发出“咣”地一声,季铭玉在宫中就不喜这种声音。
脚步放轻放缓,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挪出议事厅。
“如今圣上身边无儿无女,后宫也皆被遣散,这朝代,大概是要废了!”那名仙道口无遮拦,屋内的其他仙道也不多话,似乎很是认同这名仙道的话。
皇权衰落,仙门掌权。
季铭玉脑子里只有这句话,那仙道总是拿他做文章,要么是在皇宫中见过自己,要么就是......
年幼时的一些事情,导致他把事情不愿意想得太过绝对,当年圣旨颁布之前,他曾在妃子们闲谈中听到:有几位从仙门来的仙道,向皇上提议了些什么。
“梁某也只是有些小财小权,朝代更迭,天子更变,非是我等可以操纵的,”梁大人眉头不见松,捏着茶盏的手也紧了些,他有些频繁地朝季铭玉方向看去。
快走。
季铭玉从梁大人的眼神示意中,得出了这个意思。
“家主,小的还有些其他活计没做完,可否先行离开?”
“嗯,去吧,记得收拾干净些!”
季铭玉得了令,端着茶盘出了厅门。
但他没走远,借着听力好,听到了仙道后半段话。
“太子已废,皇子们虽被驱逐出宫,然各心怀野心,定当夺位,梁大人您可是皇上心腹,那位小公子假若登基,您以义父的身份上朝,那您不就是太上皇?若让袁夫人知晓梁大人您私藏皇子,她会怎么想?”
梁大人名叫梁休公,一品文官。
当年外敌来犯时,他出谋划策,也是唯一一个会前去兵营,与武官商量下一步对策的。
灾民温饱问题,梁休公也是不问过皇上,自行施粥,但分明是他一人所作,梁休公却向那些灾民说是圣上旨意。
京城百姓都道有个好圣上。
季铭玉那时虽小,也为梁大人表不公:为何父皇什么都不干,还落得好名声?
只不过收效甚微。
如今他已然成为梁府的一份子,虽然是个小杂役,但念及梁大人的帮助,季铭玉还是想为他做点什么。
比如......
抢个皇帝当当?
这个心思被季铭玉压在心底,不到时候没必要说。
篡位可不是一瞬间的事。
更何况前头还有那么些皇子公主们,想要坐稳位子,还需要对付他们。
“铭玉,回来了?”
“方叔,你又在偷懒?”
“去去去,什么叫偷懒,自己的事情没完成就歇着才叫偷懒,我可是全做完了!”老奴才翘起二郎腿,半个身子靠着石桌,桌面上有两个装了茶水的破木碗,其中一碗已经见底。
把端着的茶盘随意放在石桌上,季铭玉也跟着一起瘫坐在石椅上。
天色逐渐转向橘橙色,季铭玉踩着石椅也只能看到一轮半日。
圆日静悄悄躲在梁府的高墙后,仅用上半张脸照进院内,老奴才全白的发丝上都被抹上一道色彩。
老奴才起身扭了下身,老旧用器特有的嘎吱声在寂静的后院响起,他毫不在意,脚步前后交替得极快,只一会就钻进了屋里,只留下一扇窗给着还在院内的季铭玉。
“嘿!你也别在院里坐着了,回屋吧!”
老奴才甩出这句话,就连窗子也不给留了。
季铭玉回了老奴才一声好,随后便也进了自己屋。
下人的房间不比府内的公子,屋内的地板同屋外的土地没什么两样,只是碎石少了些。
季铭玉端起水盆,不料底部却被水的重量砸出一个不小的洞。只是一瞬,那盆中的水就像脱缰的野马一般,从那处洞中争先恐后的涌出,顷刻间季铭玉脚下的泥土地就已经被浇湿。
泥泞的地给人的感觉并不好,季铭玉抬起一只脚刚要踩上干净的地方,房门就被人推开。
“铭玉!你在......做什么?练习金鸡独立?”季铭玉没回头都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学宫下学了,二公子终于可以解放自我了。
“二公子好,”季铭玉努力让自己在泥泞中转个圈,好叫自己正面对着二公子,同时那只要踩下去的脚落到了别的地方,借由着自己身子轻,奋力一跃跳出泥坑。
“铭玉,你这房间那么破,为什么不让我爹给你准备个好点的!”
“小的只是个下人,要那么好的做什么,二公子今日在学宫中学了什么呀?”
“多了去了!可把我累死了!铭玉你聪明,帮我写功课呗?”
“不行,二公子你这是在欺瞒夫子。”
二公子不乐意听到这话,挖了挖耳朵,拉着季铭玉往院中跑。
“正好你地湿了,就在外面教我功课吧,顺便等着它干!”
“小的又没去过学宫,不知道教的什么,怎么教你功课?”
季铭玉仅存的一点知识,也只有皮毛。
那时便宜皇帝老爹给太子找了教书夫子,只教太子一人。季铭玉投巧偷听了几次,那夫子长相极凶,说话也是之乎者也连轴转,听得季铭玉头疼。
二公子一敲石桌,分贝提高了点:“铭玉你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我让爹收你做义子,你不就可以和我一起去学宫了?”
“哎,不用,我不......”是很想去学宫听那些类似于之乎者也的东西。
二公子素来做事雷厉风行,这会早已跑没了影,只留有黄尘在黄昏照耀下飞腾起来。
季铭玉泄了力气,一屁股坐在石椅上,不巧坐到藏有碎石的一角,倒把他屁股坐疼了,呲牙咧嘴地站起身揉了揉。
他细数着待在梁府的两年中,他看到的公子们:大公子像是冷脸阎王,但很靠谱的样子;二公子整天喊着上学累,上学苦,但每天他起的都是最早,且功课还算可以,至少没听到梁大人责骂他不及格;三公子还小,但是架不住修仙天赋高,听说等他再大些,就送到仙门求道修习。
到了那时,府内还愿意和大公子说话的人,兴许只有那些唯命是从的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