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后已是暖春。
新皇登基,太后垂帘听政,舒王私底下勾结权贵,拉拢势力。
朝堂上明面一派和谐,实则暗流涌动,平民百姓遭受舒王一党压迫,敢怒不敢言。
白家虽为京城富商,但未攀附权贵,最近府上时常会有贵人前来拜访,白家均以礼相待,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每次前来拜访的人都无功而返。
皇城,福寿宫中。
“今日,舒王又见了谁?”
“回太后的话,舒王辰时见了何奉常,巳时见了张廷尉,未时见了富商白家。”辛内官说完,将整理好的折子双手奉上。
太后抬手翻看,一双淡雅纤细的浅文殊眉皱在一起,“一个商贾之家也能让舒王如此上心?”
辛内官弯着腰,上前半步,细声细气道:“太后娘娘,这白家世代从商,祖籍江南,现任家主白承,近几年才迁来京城,先开设钱庄、酒楼,后广集田宅,置粮仓,解决周边贫苦百姓的温饱,颇有侠义之风,百姓多有尊崇。”
太后伸出白净纤细的手拨动着佛珠,双瞳间目色晦暗不明:“一月后就是百谷宴,你明日将请柬递给白家。”
翌日申时,辛内官带着请柬来到白宅。
“小姐!”箓竹抱着一条鹅黄云锦披风,在院外喊道。
啪!
白茗正默练着白铄教她的极炁拳,被箓竹一惊,脚下一滑,摔了个狗啃地。
箓竹进院一看,忙将白茗扶起来,轻轻拍了拍身上的土。
“嘶…”白茗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膝盖,靠着箓竹,一瘸一拐地走到软榻前坐下,待系上披风后,拿起榻上的双鱼纹铜镜,嘴唇微微上下翘起,对镜擦了擦唇上的血。
“小姐,宫里来人了,正和老爷在前厅喝茶,”箓竹面色不安道,“老爷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看。”
“宫里来人?”
白茗回院子换了身干净衣裳,穿过雕梁花窗,白墙青瓦的回廊,来到前厅,不见父亲和宫人,便向大门走去,看见父亲正送人出门,远远看去,像是一位内官。
等人走远了,白茗:“父亲,那是谁呀?”
“宫里的内官,”白承紧了紧手里的请柬,低头看向白茗,捏了捏她娇嫩粉颜的脸蛋,“茗儿想不想去皇城里看看?”
白茗双眸一亮,嘴角微翘,眼睛弯成两道月牙,甜甜的笑道:“好啊,好啊!”
白承看着笑靥如花的女儿,心下一松,走一步看一步吧!
辛内官刚出白宅,舒王就接到暗线传来的消息。
“百谷宴…”舒王拈起几颗鱼食,丢进池塘,瞬间水波荡漾,鱼儿们争相夺食。
江南事忙,白炎清明之后就得启程回江南,临走前全家一同去城郊的清平观祈福。
在山下便可以望见山岚顶端庄严肃穆道观,雾霭围绕,俨然仙境。
待登上云阶,宏伟庄重的朱门映入眼帘,观内人头攒动,烧香祈福的百姓络绎不绝。
拜完三清尊神后,白家老爷和夫人去茶堂请道长解疑,其余小辈便在观内闲逛。
白茗趁着春光大好,来到一处清雅幽静的园林,月洞门上题着三个大字“嘉澍院”。
院内传出时断时续的呵斥声。
一个穿着皂色麻衣的小姑娘正跪在地上,不停地朝她面前身着华丽衣衫的贵女磕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撞上您的。”
“不管是不是故意,我的裙子被你弄脏了。你说,怎么办?”那贵女一脸嫌弃,掸了掸裙摆上的水渍。
小姑娘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说:“那我…给您洗干净,行吗?”
贵女旁墨绿衣衫的侍女厉色道:“大庭广众之下,你让当今太尉府二小姐脱下衣裙?”
“不是的,我在观内暂住,小姐可随我去住所换上干净的衣裙。”小姑娘急忙回答。
箓竹靠近白茗悄声道;“小姐,听说太尉府二小姐宋泮音长得挺好看的,就是为人专横不讲理,争强好胜,爱慕将军府的公子,好像叫…云君陌,三天两头地追着人家跑。”
“你倒是清楚,”白茗仔细一瞧,小声说道:“长得确实花容月貌,但这脾气可真不小,那云君陌要是娶了她,可真有福气。”
那侍女听见响动,往门口看了看:“二小姐,有人来了。”
宋泮音抬头看了看白茗,又低头对小姑娘说道:“这事儿不解决,你就跪着吧!”
白茗看着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姑娘,按捺不住自己那颗蠢蠢欲动的女侠之心,迈步进院。
“你一个太尉府二小姐,生于钟鼎之家,出落得如花似玉,何必与一个小孩子斤斤计较?”
“她把我们小姐裙子弄脏了。”侍女冷声回道。
宋泮音轻笑一声:“你要帮她?可知我这月华裙值千钱,全京城只十条。”
白茗心底暗道:我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不就一千钱嘛,我帮她出了。”
说完便从荷包里取出一张面额一千的银票塞给宋泮音。
“你是谁?”能随随便便就拿出如此面额银票的还有她宋泮音不认识的,“怎的从来没见过你。”
“小女家中不过做些小生意,平头百姓而已,自然入不了宋小姐的眼。”
“是吗?”宋泮音看白茗穿着贵气,打扮不俗,有一丝丝怀疑。
白茗扶起小姑娘,朝宋泮音说道:“收了钱,宋小姐可要说话算话。”
宋泮音来清平观本是想偶遇云君陌,结果被人弄脏了衣裙,多少耽误了时间,只好作罢,冷哼一声后便带着婢女急冲冲地出了院门。
宋泮音前脚刚走,小姑娘就对白茗磕起头来:“谢谢小姐救了九月。”
“快起来,我就是看不惯宋泮音那趾高气昂的样子,”白茗忙将九月扶了起来,“你怎么惹到她了?”
九月红着眼睛说道:“刚才我端着一条鱼去膳堂,没走稳,不小心撞到那个小姐的身上了,弄脏了她的裙子,罐子也被她们扔到旁边的草丛了。”
说完,跑向树下的草丛,扒出了一个陶罐。
不多时,一个约莫十五岁的男孩子快步跑了过来:“九月,你怎么还在这里,师父在膳堂等你呢。”
“哥…我刚刚撞到人了,是这位小姐救了我。”九月捏着衣袖低声说道。
男孩子看了看九月泪痕未干的脸颊,朝白茗抱拳:“五月代舍妹谢过小姐,不知怎么称呼?”
“叫我白茗便可。”
“白姐姐,我可以这么叫你吗?”九月睁大眼睛,目光炯炯地看着白茗。
白茗理了理九月两鬓的绒发,温声道:“当然可以啦!”
“白姐姐,待会儿师父要炖鲫鱼汤,可美味了,和我们一起去膳堂吧。”九月紧紧抱着怀里的陶罐,仿佛是什么天大的宝贝。
白茗本想直接拒绝,但看着九月那渴望地眼神,便道:“看你们好像挺忙的,今天就不打搅了。九月,下次我再来观里找你玩儿,好不好?”
见九月没吱声,五月在一旁缓声道:“九月,白小姐应该是来祈福的,晚了就取不到符文了。下次我们再请白小姐喝汤,好不好?”
九月眨巴了两下眼睛,点了点头:“那白姐姐你快去吧,记得下次一定来哦!”
在两兄妹的目送下,白茗和箓竹步履如飞地走出了嘉澍院。
一个时辰后,白家一行人坐上了回城的马车。
车上,白茗兴致勃勃地讲起了救人之事,免不了一番添油加醋,两位公子相视一笑,默不作声,只有白溢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鼓起了掌。
第二天送白炎出城后,白茗带着箓竹来到街市上闲逛。
白茗在前面慢慢悠悠地走着,箓竹抱着一大堆东西在后面气喘吁吁。
“小姐,老爷说只许你逛一个时辰,超时会扣您月钱的。”
“时间还早呢。”白茗望向对面的人群,径直朝前走去。
“小姐,你慢些!”箓竹忙跟了上去。
嗯,那不是九月吗?她怎么在这?
“九月。”白茗朝九月喊道。
九月如同看见了救星般跑过来,一把抱住白茗哭道:“呜呜呜…白姐姐,我哥哥和别人打起来了,流了好多血。”
九月的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整个脸哭得像个小花猫。
“九月,先给白姐姐说说怎么回事。”白茗拿出手帕给九月擦了擦眼泪。
原来九月和五月来集市上卖鱼和乌龟,被太尉府三公子辱骂。五月是个直脾气,回了几句嘴便和他吵了起来,结果太尉府三公子一怒之下叫了随从殴打五月。
白茗听后一时间也想不出办法,白铄教的拳法才习了一两招,就她那三脚猫的功夫,连别人手指头都够不着。
正当她焦头烂额时,一个少年挡在了五月面前,两三下便将那些随从打得哭爹喊娘,又和太尉府三公子打了起来。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太尉府三公子便大声求饶,叫上随从匆匆离去。几人将五月送到医馆医治后,白茗才细细端详起这位武艺高强的少年。
在她眼中还是算得上俊俏,只是少年的眼神中充斥着淡漠,薄唇轻抿,似乎诉说着生人勿近,黑发由玉钗束起,一身貂紫圆领锦袍,年龄不大,却有着迫人的气势。
九月提着乌龟怯怯开口道:“小哥哥,谢谢你救了我哥哥,这个乌龟送给你。”
少年看着面前的乌龟,有些懵,一时没反应过来,倒是白茗没忍住笑出了声。
九月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向白茗:“白姐姐,怎么啦?”
“没事儿。”
那少年瞪了白茗一眼,伸手接过乌龟:“小妹妹,这谢礼我收下了,你哥哥应该没有大碍,我想这位姐姐应该会送你们回去,我先走了。”
少年大步跨出医馆,一个比他大一两岁的灰衣小哥急急慌慌地跑过来:“公子,老爷回京了,正在城门……哎,公子,你等等我啊!”
还没等他说完,他家公子就已经跑得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