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晚风冷清。
在那艘被包了七天七夜的游船上,花雨子凝坐在安施消失的座位,默不作声的捡了一颗花生,丢到了口中。
安施被那深不可测的少年带走已然有一天的时间了,这期间,方子剑并未传来任何消息,天山自是更不必说,只听闻掌门之位连续更迭了好几位。
已经这个时候了,一气盟还不打算出手吗?
美丽的女子微微蹙眉,万般娇媚下她的心思更是玲珑剔透:灵丘郡内,散修逐渐聚集了起来,显然天下修者都察觉了此处的关键,势必要在此地和妖皇决一死战……
她忽然跑了下神:那时候,师姐也一定会来的吧?
花雨子凝想到成芩面若寒霜的模样,抿嘴笑了笑,笑容却维持不了一瞬,接着便衰败了:无论如何,都要保下师姐性命,哪怕要与妖物之流同行......就像当初留在玉清花谷一样。
正在她思索着这件事时,远远的河面上,驶来了一艘船。花雨子凝暂停了思绪,向船那边望去。
等船逐渐靠近岸边,从船上走下两人,一位是个青年人,头发被刀削去了一半,另一位倒是不陌生,正是那位大名鼎鼎的一气盟之主,任锋智。
花雨子凝在心里咦了一声。
她微微伏下身子,手指柔柔上下一翻,一对柔情似水的眸子逐渐蓄满眼泪,透过泪珠,花雨子凝似是在窥探些什么。
而那两人似乎对此毫无察觉,青年人神情严肃,侧头与任锋智说了句什么,这位深不可测的笑面狐狸居然露出了些慈爱的目光,对他点了点头。
花雨子凝心里又咦了一声:虽然任锋智有八个老婆不假,但可从未听说过任锋智有儿子啊?
犹豫了一下,花雨子凝直觉此事重要,冒险再度深入探听了一句,只听任锋智对那青年道:“侯罗,你父亲侯天昊之仇已然报了,你母亲将你委托与我,我自然要助你成就天昊未竟之事。”
被称为侯罗的青年微微点头:“任叔叔,我全都听你的。”
侯天昊,天山的那位天才?这都是哪年的老黄历了......天昊未竟之事?会是什么呢?
似乎感觉自己听到了不得了的东西,花雨子凝的肩头抖了抖,下意识的又把自己往黑暗中藏深了点。
不过也好,如此一来,灵丘郡内又多了一股助力,只要运用得当,或许真能渡过此劫。
*
又一天过后,安施依旧没有回来。
实际上,在和摩枭好说歹说了很久,这个人才不情不愿的同意把安施带到皇宫,去灵台秘苑去看一眼。
而后的记忆有些模糊了。
当安施从昏厥中醒来时,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条河上,衣服已经湿透了。
她缓缓坐起身,怔怔地向下看去,似乎有一些游鱼的黑影,从自己身下的河流游过。
安施下意识的伸手进去,游鱼被惊扰,“噗通”一下避开,然后快速往远处游走,最后消失了。
安施瞠目结舌:“这不是河吗?我怎么没沉下去?”
她爬了起来,向远处看。
被漆黑的两岸所裹挟着的,是一条狭窄的河流,呈现出深沉的蓝色,沿着河流往远处看,这蓝色便逐渐变淡,最终淡成了金色——金色的河面甚至有些晃眼。
安施下意识地往前走了几步,又走了几步,走了很久,那金色的远方却离她的距离始终如一。
安施停下脚步,感觉一头雾水。
这时,两岸的黑气忽然散去,一个秃头穿长袍的老人,沿着路边的小路走了过来,他看上去慈祥温和,对安施道:“快上来吧。”
听从了老人的话,安施从河中央往岸上走,每走一步,她身上的衣服就干一分,直到上了岸,就已经变得完全干爽了。
“奇了怪了。”安施眨眨眼,确认自己没感受到任何灵气的流动,她打量着老人,客客气气的问:“您是?”
老人对安施深深作揖:“吾名空明。”
安施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啊,是空明大师啊,此处是什么地方?”
空明大师微笑着回答:“灵台秘苑。”
“灵台秘苑?”
安施眨眨眼,惊讶道:“张星果居然没骗我?”说着,她松了口气,问道:“请问张星果掌持在何处?”
空明大师摇了摇头:“他死了。”
“什么?可我明明......”安施先是震惊,随后急忙追问:“他为何而死?难道是摩枭杀了他?”
空明大师还是摇头:“机缘不到,妄谈天命,为天所杀。”
“为...天所杀?”
安施感觉自己被搞迷糊了,她思考了一会儿,“那摩枭呢?”
空明大师和蔼可亲的回答:“他在受自己的机缘。”
大师,天下都大乱了,你怎么还在这儿帮摩枭受什么机缘啊?
安施一本正经的问道:“空明大师,我来找杀他的办法,你知道在哪儿吗?”
这次,空明大师面露难色,他对安施摇了摇头:“吾不杀生。”
“您不杀生,他可已经杀生了啊!”
安施感觉和空明大师交流有些困难,她只能道:“要不,您告诉我他在哪儿,我去找他?”
空明大师非常有耐心,慢慢道:“但此处是天地秘密之地,凡你所求,在此皆能寻到答案。”
安施眨了眨眼:“什么意思。”
这时,空明大师转过身,他用手指向远处那片金色的河流:“你可知观星者?”
话音未落之时,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引力将两人吸了过去,眨眼之间,安施惊讶的发现,自己怎么也走不过来的那段河水,竟已然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似乎被神秘的力量吸引着,安施俯身看向河水,忽然失语了:
在安施面前的,是一道地上星河。
什么是地上星河?
一条金色河流,从地心流向地面,河流中有仿佛星辰一般闪耀的光点,光点变幻莫测。
空明大师似乎对此毫无察觉,他向河边走了一步,衣角似乎被沾湿了:“那是地下星所汇成的龙脉。”
“龙脉?!”
这时,安施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震惊喃喃:“人皇的宫殿下面就是龙脉?!”
她的目光移向那河中星辰,更加震惊了:“所以,张果老说他观星,观的原来是地下星?!”
“天上云不散,地下星可聚。”空明大师含笑点头,随后,从袖口中摸出了一个法器来。
法器由三个漆黑圆环交错,但圆环之间却并不相连,圆环一圈刻满了玄妙文字,中心一点有一处凹陷,一块儿灵石嵌在中央,此法器便如同有了生命一般,徐徐转动。
“此法器名为观星轮,观星者都是用此观星的。”
空明大师将观星轮递给了安施,安施目瞪口呆的接过,一脸懵的问:“空明大师,这怎么用?我不曾学过观星。”
“你不会用吗?”空明大师问。
“我不会用。”安施答道。
空明大师似乎稍微有些失落,他摇摇头,示意安施将观星轮还给自己:“我也不会。”
您这一出是为什么啊???
安施感觉要被气笑了,她小心将这个宝贝递给空明大师,空明大师随手拿过,忽然叹了口气:“无用之物,便弃了吧。”
话音刚落,空明大师忽然抬手一丢,那精致无双的法器,就这样在安施面前划过了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到了河中。
“不是!您别乱丢啊!?”
安施一时无语,回头一脚踏入河中,准备将它捡出来。
然而下一秒她就后悔了。
原来根本不会沉的河水,忽然仿佛有了吸力,将安施一下子扯了进去!
“啊!——————”
在安施的头沉入水中的瞬间,透过那金色的河水,安施忽然看清了岸边那位空明大师的相貌:他的容貌从老逐渐变得年轻,额间的白发忽然变成青丝,直到最后,安施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站在自己面前。
安施猛地从水中坐了起来:“张师兄?!”
这时,安施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条河上,衣服已经湿透了。
她缓缓坐起身,怔怔地向下看去,似乎有一些游鱼的黑影,从自己身下的河流游过。
这场景好像有些似曾相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后,安施下意识的伸手进去,游鱼被惊扰,“噗通”一下避开,然后快速往远处游走,最后消失了。
她想吐槽一句,但感觉自己好像说过这句话了,不过她还是开口了:“这...这不是河吗?我怎么没沉下去?”
舒服了。
安施笑了笑。随后,她安静的坐在河中央,一动不动。
河两边,是浓浓的黑气,在安静等待了一会儿后,两岸的黑气忽然散去,一个秃头穿长袍的老人,沿着路边的小路走了过来。
和之前一样,他看上去慈祥温和,对安施道:“快上来吧。”
安施呆呆的看着他。
安施忽然开口问道:“张师兄,已经过去多久了?”
我们都见过的人,原来,他就是我们都见过之人。
在摩枭的时间里,他是空明,在安施的时间里,他是幼时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张师兄。
老人笑了:“外面大约过去三日了。”
三日了......
安施点了点头,又问:“摩枭受的机缘,受完了吗?”
老人摇头:“还没呢。”
安施问:“只差我了吗?”
老人诚恳的回答:“你还没学会用。”
安施有点被气笑了,眼睁睁的看着老人再度取出观星轮,她叹了口气,忽然想到了什么,指了指远处,问道:“为什么我自己走不过去?”
老人想了想,答道:“这是神明的路,不是人的路。”
安施问:“摩枭能走的过去吗?”
老人没有回答,他重复了一遍:“快上来吧。”
安施笑了,她忽然躺了下去,溅起水花:“喂,张师兄,或者叫你空明大师——你和我也是老熟人了。”
老人点点头,手里摩挲着观星轮,慈祥的笑了笑:“嗯。”
“你走过多少遍这条路?”
“记不清了。”
“你应该活了很久了?你是不是见过天山始祖啊?”
“他是我的故友。”
“摩枭是未来的我?”
“他是你的一道命运。”
安施顿了顿,忽然冷笑了一声。
“我的命运,为什么被你摆弄啊?”
张师兄、或者说空明大师,突然不搭话了,他摇了摇头:“你还不行。”
话音刚落,安施如同溺水者忽然呼吸到了一口空气,猛地从黑暗之中醒来、从金黄色的河底醒来、从河水之中醒来:她无数次睁眼,无数次的看见,无数次领悟——!
紧接着,她忽然发现自己回到了皇宫,她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
“摩枭!?”
床边,摩枭守在一侧,低头在打磨一样东西,听见了她的声音,他将那东西收了起来。
“醒了?”
安施急切地抓住了摩枭的胳膊:“你听我说,我看到了!是那个空明大师操纵着你,呃或者说我,把你送过来的!”
天山始祖和玉清花谷谷主飞升时,那个空明大师没有飞升成功,被遗忘在了人世。
“就是他要用你报复天山始祖!你是不是感觉头疼,感觉好像很想杀人?!”
他教你的换壳之术,就是在控制你!
摩枭忽然噗嗤笑了一声,打断了安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梦魇了?”
“什么梦魇?!我刚刚是在灵台秘苑!”
安施急了,胡乱拍着摩枭的胳膊:“他想让你亲手杀了我,然后就......”话还没说完,她却被摩枭制止了。
“灵台秘苑……?”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好好好,你说的都对。”
对你个头!
安施怒了,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右脚上却似乎有什么猛地扯住了她,她低头一看,人有点懵:“嗯?”
一根长长的铁链从床的另一头牵了过来,一端在床尾,另一端就是自己脚踝上的铁环。
有什么地方似乎不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