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丹彩先让小丫头洗澡,换上睡衣休息,竖起耳朵听外面闹腾了一会儿,也就迷迷糊糊睡着。
那帮人直到清晨才离开,整个富山旅店的人都被折腾到精疲力尽,隔天全睡到日上三竿。
空气里弥漫起懒懒气息,蛋糕香夹杂着昨夜酒气,好像有人宿醉般的微醺感,紧张过后而出现的暂时松散,还能感受到一丝疲惫。
海晴很早起床,不敢随便出门买早饭,只能拿着抹布开始擦桌子,赭黄色窗帘紧紧拉着,严丝密合没有半点光溜进来,她愈发小心翼翼,不敢弄出声。
太阳越来越高,楼下开始有人说话,沈丹彩翻个身,揉揉眼睛瞧小丫头瘦弱的身子在屋里忙活,起来靠在枕头上,笑,“怎么还擦桌子啊,这里是旅店,自然有人干活,别累着自己。”
海晴搅着帕子不好意思,她就是想显得自己有点用,没想到竟然闹笑话,赶紧先去洗手,再回来把窗帘拉出一条缝,问:“小姐,开窗户吗?”
“行啊,都打开吧。”
沈丹彩穿着厚睡衣站起来,洗完脸对小丫头说:“昨天太晚,话还没讲完。”
一边笑一边把她拉到梳妆台前坐下,嘱咐道:“从现在开始你要记住,首先我姓沈,名为沈丹彩。你的名字也要改,就叫做青青吧,平时少说话,多练练口音,还有……”打量对方的衣服,蹙蹙眉,“以后要穿旗袍,颜色素一些,最要紧的是这颗红痣,必须用粉遮住,等找到好的大夫再给你去掉。”
青青愣了愣,透过那扇大玻璃镜子瞧沈丹彩,一双流光溢彩的杏仁眼里露出疲态,肯定昨夜琢磨大半夜,竟都是为了自己!
她感激地落下泪,眼眶又红又润。
“小姐,您真好!我在家里听人说淮浦的医生很有本事,肯定能给我打掉这颗红痣。”
沈丹彩摸着小丫头盘起的长发,嗯了声,笑:“我知道,女孩子脸上不能乱来。”
她爱美,不只自己要漂亮也在乎别人的好看。
但说起淮浦,淮浦航空学校也在那里,岂不是自投罗网,转念一想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何况对方存心抓青青,逃到哪里都没用,淮浦是华国最繁华的京城,机会多路子广,没准比窝在这些小地方强。
沈丹彩还是个孩子心性,其实也想去大城市见世面,反正天下乱糟糟,她胆子大,好不容易冲出牢笼就想到处飞。
“行,咱们就去淮浦。”目光落到青青乌黑的秀发上,发髻厚重,放下来应该很长,现在都编成几股辫子挽起来,她想到对方昨天说是自梳女,问:“你的头发一辈子不放下来嘛?”
青青点头,“嗯,一辈子不放下来。”
“就是不想嫁人的意思。”
“是呀,我们家乡好多呐,梳上去就清净了,再没人来烦,尤其没男人来烦。”
“那你们和男人说话吗?”
青青捂嘴笑,眼角还噙着泪珠:“说,说得少。”
沈丹彩愣了愣,心里特别好奇,又问:“那你救的那个人是男是女?”
小丫头腾地脸一红,低下头嗫喏:“那个人啊,不知道,看穿的制服应该是男子吧,可是长得又特别秀气,挺像女孩。”
青青的手不自觉搅着衣服角,红晕飞到耳根,沈丹彩笑笑不再多问。
她的心早已飞到千里之外的淮浦,刚好也不用在银岭看房子啦,沈丹彩有一种既来之则安之的本事,不怕麻烦也喜欢往美事上想。
淮浦啊,肯定很好玩。
若论起江城淮浦市,最不缺的就是沈丹彩这般天真美丽的女孩,怀揣着不切实际的美梦到这里,寻找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
单是街道两边五颜六色的洋铺子就让人目不暇接,小姐太太们一个赶着一个时髦,地都是金子铺的面,随便撞见个人啊,不是长官就是留过洋的学生,非富即贵,身为华国人不去淮浦,那这辈子可就白活。
前几年时兴起来的电影业也是在淮浦扎根,电影明星如今比搭台子唱戏的人名气大,拍的月历牌全国都能看到。
沈丹彩不少衣服都是照着上面的新款裁制,短发,纱旗袍,甚至是穿着运动裤的女孩们笑盈盈地看着人,全是平日里瞧不见的春色潋滟,随着印刷品流动到各个角落,敲打着女孩们渴望美的心。
淮浦——引领着全国潮流。
沈丹彩早就心生向往。
更别提还是华国的权力中心。
一条宽广清澈的江水流过城市中心,两边是忙着卸货的码头,高楼大厦林立,人流如织。江边矗立着不少形状各异的雕像,远远地望着一江春水,那上面飘浮的再不是烟雨小船,而是数不清的游轮,庞大身躯像个海里巨兽。
全国最高的鼓楼边是一个西洋式花园,铁栅栏上挂个牌子,雕刻三个大红字:淮水园,周围蜿蜒攀着爬山虎,明明是新地方却偏偏要做出时代感来。
新旧交替才是时髦,就和淮浦市一样。
天气好的时候,总有花枝招展的太太小姐们来玩,草地上铺着花格子餐巾布,打着绣花太阳伞,三五成群提着盛满糕点的竹篮来吃东西,一待就是一整天。
要说淮水园的风景好,那也对,花的种类多,打理得也顺眼,一团团一簇簇,千娇百媚。
可是市里环境优美的花园多如繁星,为何都来这里凑热闹,还不是由于旁边贴着淮浦航空学院。
华国的第一高等学府,多少政要商贾从那里走出来,大家心里有数。
这所学校管得严,平日训练辛苦,学生不大出门,但总也有放风的时候,淮水园就是最佳地点。
无论何种年代,女孩们的终身大事总是让全天下操心,尽管自己无所谓,也会被七大姑八大姨拐弯抹角地拉来,求个电影里流行的偶遇。
久而久之,淮浦院校的学生也不傻,空闲时都愿意来转悠,当然打着读书的旗号。
今日又适逢好天气!
晌午后,茉莉花丛下便有三五个穿碎花裙的女孩坐在藤椅上晒太阳,偶尔嬉笑两句,她们周围不远处一堆一堆的也还有别人。
但这几个女孩最好看,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她们身边不一会儿就围上穿水蓝衬衣的年轻男子,十分绅士地陪说话,手上还端着蛋糕和下午茶。
“这蛋糕可是艾莉亲自下厨。”说话的女孩名为朱娜,淮浦市小姐们近年流行起西洋化的名字,红指甲捏起一块,说:“草莓蛋糕可甜啦,我以前过生日求她做都不成,你看今天就做啦,还是大家有口福。”
其他人赶紧应承说:“是啊。”
名叫艾莉的女孩拿把檀香木扇子心不在焉地扇,嘴里只叹气。
那位朱娜小姐又说:“你们猜为啥呐!”
艾莉才竖起眉毛,有点生气:“别乱说。”
“我偏要说,她是为了你们新来的那位学生,叫什么……顾流云。”话音未落就咯咯笑起来,一副打趣人的样子,就像是为了报以前吃不上蛋糕的仇似地。
艾莉站起身,使劲用扇子把敲她的头,脸通红。
“顾流云啊!”穿水蓝衬衣的男子们互相递个眼色,“那艾莉小姐恐怕要伤心啦,他现在太有名,刚进学校就当上我们的队长,喜欢他的人可多呐。”
“哪个说喜欢啦!”艾莉咬咬嘴唇。
“不喜欢就好。”年轻男子抿口茶,继续调侃:“虽然相处没几日,但一看他就是那种除了训练学习,其它都不感兴趣之人,想接近也不容易。”
“对嘛,哪有我们有趣呢。”另一个接话,头发梳得水滑光亮,道:“他就是靠长得好。”
一群人哄笑着说话,声音传得好远。
几棵花枝繁茂的桃树边,花瓣铺满的草地中躺着个修长身体,薄薄的书遮住脸,石青色裤子打眼看上去全是腿,顾流云正在这里睡觉。
她来淮浦学院已经快半个月,女扮男装比自己想象中顺利,才来第一天就任命为队长,单人单间省去不少麻烦。
这一周除了念书就是训练,训练转盘弄得好多人直吐,还好她有Alpha属性撑着,才得心应手。
顾流云由于具备顶级alpha特质,所以很容易判断别人的属性,她发现在这所院校里没有Omega,大部分都是普通人,但是身居领导位置,比如和她一样的队长则全是Alpha。
她心里纳罕,莫非自己的属性别人知道,所以才安排队长职位,也不是没可能,全天下又不是自己一个顶级alpha,这里不是牡丹镇,郁大夫说了不算,别的顶级alpha肯定也能感觉到她。
在没有任何信息素释放的情况下也可以!
真是高度敏感啊。
就是不清楚能不能猜出自己是个混合体,顾流云忽地笑笑,她太自信,压根觉得无所谓。
阳光从书缝照进来,半闭着眼睛也能瞧见那几个说笑的年轻人,其中一个女孩发梢微卷,身材圆润,远远看上去眼熟。
真得很像沈丹彩!只肖腰下那完美的弧线就让顾大小姐心猿意马,手上的触感还在,记性太好也烦人。
不知道对方过得怎么样,可她没事惦记她干什么,别人的太太。
顾流云怀疑自己由于太累精神不正常,压住性子又再度闭上眼,心烦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