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知道他不愿多说,转而交代些其他的……
江澈穿好衣裳,蹲下身把小酒从桶里抱出来。
族长顿了顿,指着它怀里骂了一句,“你养的!跟你一个臭德行……脾气倔得很,哼!”
江澈笑笑,轻轻摸了摸小酒的肚子。
却没掩住心疼。
他一直以为小酒还不会记事儿。
却没想到,自己于小酒而言同等重要。
江澈从养它开始,就没见它这样瘦过。
那圆滚滚又柔软的肚皮,已经没剩下几两肉了,暖烘烘的绒毛也暗沉了许多。
江澈抱着小酒踏进院子,不过短短几天,好像什么也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
摇椅在树下轻轻晃荡。
小酒还是小酒,江澈还是江澈。
只是少年已不再是少年。
梦里的主人身量又拔高了些,小酒摇摇尾巴,恨自己为什么不长快点,每次都要主人蹲下身抱它,小酒喜欢主人抱它。
但是……主人越走越快,它追不上,它要长高一点…再长高一点…这样就能追得上主人的脚步了。
怀里的小酒蹬了几下腿儿,江澈从困觉中用手兜住它,把它往上抬了抬。
那小崽儿似的呼噜声,挠的他心尖儿痒痒的,江澈无意识的用下巴蹭了蹭。
直到小酒打着哆嗦梦呓,江澈才有所觉似的睁眼。
他抱着小酒进了屋,门窗轻轻掩上。
窗外深秋已过。
小酒现在的身子不能挨冻。
要吃得胖些才行。
……
江澈早早准备了吃食,已经温过两次,小酒还是没醒。
他把被子掖了掖,又看到小酒连着蹬了好几下腿,他又往下扯了扯。
每次以为它要醒的时候,江澈都会凑上去……
就这么来来回回无数次。
好像在戏耍他玩儿似的。
江澈叹了一声,瞥到枕边儿的面具,他轻轻拿起来,拂掉血迹后又放了回去。
那是小酒最爱惜的玩具。
江澈闭上眼,打算睡个回笼觉……
小酒在他旁边支棱起耳朵,来回抖动了几下。
仿佛是嗅到了什么,它猛地四脚朝天翻了个身,还没来得及跟主人亲密,就先踹了他四脚。
江澈眯起眼睛,偷偷睁开一只。
闭上……
睁开……
又闭上……
小酒怔怔地看着,似是仍然不敢相信,害怕再次是错觉。
江澈眯缝着眼睛,偷偷观察……小酒凑近舔了舔,又用爪子摸几下,最后那只茸毛似的小白脑袋往它怀里硬挤了挤。
江澈很坏,他戏耍着小酒玩,但他又忍不住心软,那双手绕到小酒身后紧紧环住。
小酒终于哽咽出声,呜呜的叫着。
那好像是江澈隔了许久之后,再一次感受到的心跳。
……
“好啦~吃饭了~”江澈挠了挠颈毛。
他担心小酒的身子,一直想让它先吃饭,但是小酒的爪子始终扒着他,不肯松开。
江澈垂眼看它,那个小白脑袋像一张发面儿饼似的摊在他胸前。
眼皮轻轻耷下,直勾勾的盯着他,还时不时眨动几下眼。
小睫毛也弯弯的,就是不太明显。
江澈轻轻拨了一下,试图寻找睫毛和绒毛的分界线。
有点困难……
但小酒十分配合的凑近了些许。
就是挪动的时候,四只爪子顺拐了。
江澈笑着用鼻尖蹭了蹭它。
小酒是他的开心果,在它一根鸭毛能吹着玩一整天的年纪时,就是了。
现在大了点,需要江澈哄。
他抬起小酒前爪,移开。
小酒眨眨眼,搭上。
移开……
搭上……
如此反复,就再也离不开了。
江澈抱起小酒,像小时候那样喂它吃饭。
但他好像忘了小酒是狼。
这么溺爱,会宠坏了的……
小酒抬起爪子放在主人手心,仰头看着他。
江澈垂眸,又夹了一筷子。
我已经不是小狼崽了……
小酒拱了拱。
江澈撂下筷子,把碟子端到它嘴边。
小酒垂下脑袋吃着,平均两口就回头瞅他一眼。
江澈心尖儿像被针扎了一下。
他只能不停的用手心去安抚。
如此下来,小酒才安心的吃完了整顿饭。
……
小酒不怕水,但是从下了池子后,就一直挂在江澈身上。
一整个沾了水的毛绒挂件儿。
江澈连衣裳都未来得及脱,小酒就朝他扑棱过来。
江澈一手兜住它,浸了水的毛一打湿,更能看出小酒身上没有几两肉,这还是他这些天手把手喂出来的结果。
小酒以前爱玩水,江澈每次洗完澡,都活像是刚经历了一场大战,还得把心不甘情不愿的小酒硬从池子里薅出来。
江澈拖着它屁股,轻轻往上撩水,动作轻柔得仿佛多撩一点儿就能化了似的。
还未来得及打沫儿,小酒就趴在他怀里睡着了。
江澈顿了顿。
一只手抱着小酒洗了个囫囵澡。
……
这一天夜里,飘起了初冬的第一场雪。
江澈翻出狐裘大氅,重新给小酒做了衣裳。
小酒身体还未恢复好,不能落下病根。
江澈如此想着,盯着窗外的大雪愣了会儿神。
不多时就被小酒的哼唧声拉回了思绪。
他闻到一股烧焦味儿……
江澈一把拉出小酒,四处瞧了瞧。
只见通身白毛的小酒,尾巴尖儿被烤成了焦色,他吹了几下又轻轻揉了揉,见没什么大碍,把暖炉推远了些。
他放下手掌配合着怀里朝他撒娇的小酒。
其实看身形,小酒早就不能与“崽儿”这个字眼儿再挂上钩了。
但是对于成年狼来说,小酒又确实是个崽儿。
江澈专心手上的活儿,拍了一下捣乱的爪子。
第二天。
哒哒哒——哒哒哒——
小酒跟在他身后来回跑——
江澈也不烦,就这么任它跟着,还不时回头摸一下。
几大摞箱子被他搬去了偏房,他拂了拂手心……
吧嗒——
仿佛有什么东西随着这一关门声尘封了起来。
——
小酒猛然惊醒,对着不知空了多久的床铺呆呆的愣着神。
突然间一个飞窜,都没来得及用爪子扒开门,就这么直接冲了出去。
它循着空气中不太明显的气味儿,跟着到了山上。
小酒站在林子外围,它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基因本能告诉它里边有危险,不能进去。
但是主人在里边。
它小心翼翼的迈着步子,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细风吹过,小酒低头嗅了嗅,突然抬起头。
那是一个方向传来的。
脚步踩在雪地里嘎吱作响——
如果是胆小些的动物早就溜了,但那声音仍在靠近。
江澈抬手抹了一下,远远瞥一眼。
小酒拔腿狂奔,赶到时只看见地上躺着一个猎物,还有那一滩尚未干涸的血迹。
它低头嗅了嗅,又望向四周。
主人就在附近。
小酒高昂着头颅,尾巴也收紧。
随即一声狼嚎划破夜空,震得那挂在树枝上的雪都颤颤悠悠的往下坠去。
江澈顿了顿,又抹一下嘴角,放在眼前看一会才走出去。
小酒的眼睛在夜里亮得发光。
见主人不再与它捉迷藏,便撒丫子跑过去。
江澈稳住重心抬手接住它,又往那滩血迹看了一眼。
“嗷呜~~~”
江澈两手兜住小酒,勉强伸出脑袋,“我不走。”
小酒哼唧着,一到主人怀里就像个只会撒娇的奶娃娃,刚才那凶狠模样儿半分都瞧不见了。
江澈朝猎物走去,从后腰抽出匕首……
火光映着雪地,照亮了四周一小片地方。
小酒趴伏下身子一边啃食着,一边朝主人叼去几块肉。
江澈拿着根木棍儿左右扒楞,又用匕首削下一片儿放进嘴里。
食不知味。
哪有血诱人?
他轻轻舔舐一下,欲望再次上脸,猩红的眼睛让他看起来不太受控,江澈垂头埋在膝上。
小酒晃一下神,肉也不吃了,凑过去围着主人来回转圈儿。
那一声声粗喘让小酒很是担心,它小心翼翼地抬起爪子搭上去。
江澈终于抬头,冷汗浸湿了衣裳,又被风吹得凉个透彻。
小酒稀奇的往前凑了凑,它没见过这样的主人。
江澈仿佛在强忍着什么,终于是没能控制住,那野兽一样的獠牙一经伸出,便朝小酒伸了过去……
嗷呜——呜——
狼嚎贯穿天际——
方圆五十里,纷纷作鸟兽散——
江澈站起身,蹭了一下嘴角,随着欲望被满足,那幽深的纹路也从眼睑逐渐褪去。
他原地抻个懒腰,走两步在一棵树底下坐着。
小酒还在低头啃食。
它狩猎的技巧越发娴熟,得益于主人前些日子总也满足不了的口腹之欲。
一只动物血只够主人用食一次,但小酒一顿可吃不完一整只鹿。
冬天还好,吃不完的放雪堆里藏着,留下次也不会坏掉。
天暖之后……小酒总觉得有些浪费,便寻着体型小一些的去捕,但是主人好像学会了克制,每次控着不致死的量便放生了。
如果是小酒想吃,那就另说。
它打个饱嗝,溜到江澈身边。
江澈随身带着帕子,给小酒擦嘴用。
这个习惯,他从小酒幼崽儿时期一直保留到现在。
其实小酒会自己舔干净,但为了跟主人亲密,它每次都要主人帮它擦。
——
夕阳西斜。
江澈拎着几条鱼从河边儿往回走。
远远瞥见了洞口那人。
他挑了一下眉毛。
那人的坐姿……江澈都怀疑他屁股底下的石头,生前是不是一把龙椅。
有些日子没见,气质好像变了。
与林间乡野完全两不搭。
是江隐。
他们其实没断过联系……
早前儿天冷的时候,吃穿用度没少往他这儿送。
隔三差五就会跑过来一趟……只是这五趟里有四趟都见不着面儿。
起初是缘于两人刚开始都有些别扭……不自在,江隐就专挑着他不在的时候送过来,后来好了一些,但是也忙了起来,两人见面的次数也就跟着少了。
江澈忙着到处野,江隐忙着……族群事务。
哦,对了!江隐现在是大司官,族群大小事务都落在他身上,年迈的族长早就已经力不从心,确实该江隐撑起来。
不过听他说,最近几次见族长,身子骨好像比从前硬朗不少,也许是不操心了,身体都跟着年轻几岁。
“又去哪儿野了!”江隐看见他,远远喊了一句。
一开口还是从前那副样子……
江澈高高抬起手,脚步还是慢悠悠的,也喊了一声,“晚上留下吃?”
“吃什么?”江隐站在长阶前。
江澈晃晃手里的鱼,“煲汤……油大的你又不吃,这东西烤着吃最香了。”
江隐指着他手里,“你是想让我喝它洗澡水?”
“矫情,”江澈绕过他进了院子,“啃树皮去吧。”
江隐笑笑,跟着走了进去。
院内有一个用石头堆起的简易壁垒,上边架着一口大锅,正呼呼的往外冒烟。
江隐跨着大步,手里拿一把蒲扇,呼呼扇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