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言言见苏漾不说话，以为她相信了，又娇嗔着说道：
“姐姐，我们都这么大了，也不好再向爸爸妈妈要钱了呢，他们也不容易，现在生意不好做。”
她看起来还是个刚出社会的清澈大学生模样，无论说什么话，都一副十分真心的样子。
但苏漾觉得她就像是一个冰冷坚硬的杀手，是不会吃这一套的。
于是微微瞪大眼睛：“是吗，那怎么上个月还给你买了个几十万的包包呢？”
说起来，这还是苏漾之前在搜寻原身信息的时候看到的。
彼时，苏言言的剧播得正不错，在接受访谈的时候，便满脸幸福地说：“我妈妈最疼我了，前两天还给我买了个包包呢，我一看价格，四十多万，当时还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妈妈却觉得……”
瞧瞧，母女之情多么深刻啊。
当然，苏漾并没有什么羡慕或者嫉妒，只不过她想起了刚穿来的时候，在手机备忘录中看到的那些零碎心事。
有时候是寥寥几句的失落，有时候是充满感叹号的不解，这些散落在各种纪录中的心事，是原身对融入一个家庭的渴望，是对自己始终像个局外人的酸涩，是遭受到父母不公平待遇的苦闷，是青少年时期以一颗敏感的内心独自内耗与消解。
原身的妈妈，杨丽琳女士，张口闭口就是养了只白眼狼，计较给她交的每一次学费、给的每一次生活费。
而另一边，养女却读着最好的私立学校，享受着最好的待遇，拿着高于她不止十倍的生活费。
苏漾从末世中来，其实理解人心的百态，像原身父母这样的人，称不上很多，但也并不很少。
但她不会替原身原谅任何人。
“你看看，杨女士能给你花很多钱，不愿意给我花一点，你却来教育我说他们不容易，多奇怪啊。”
苏漾语气轻飘飘的，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唔，苦苦的，她不喜欢。
淡淡的苦涩从舌头蔓延到喉咙，仿佛带着一丝原身的执念一般，一直苦到了心里。
啧。
哪有人得到了无边的偏爱，还要高高在上来教育另一个人的。
苏言言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住，苏漾这个反应是她没有想到的。
她这个姐姐，从来只会站在远处默默羡慕，但永远不会宣之于口。
今天怎么……
她调整好表，觉得自己是被误解了：“我没想到姐姐会关注我的采访呢，哎，其实妈妈一直都很想关心你、了解你的，就是她毕竟前面十几年都没有在你身边，难免有点生疏……”
苏漾捏起一块儿小饼干吃了。微甜，口感酥甜绵密，压住了咖啡带来的苦涩，很不错。
“哦。”她抽空应了一声。
苏言言：……
总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劲儿到了中途就没了。
她勉强维持笑容：“总之，姐姐还是抽个时间回家看看吧，毕竟我们是一家人，爸爸妈妈虽然嘴上不说，实际上心里都挺担心你的。”
苏漾闻言抬头看向苏言言，嘴角微微勾着，干脆地笑道：“好啊。”
“姐姐，你——”苏言言意识到苏漾说了什么，连忙将未尽的话吞了回去，有些愕然。
“怎么了，不是你叫我回去看看的嘛，我答应了，你怎么这个表情？”苏漾幽幽地看着她，“难道你只是客套一下，其实并不希望我真的回去承欢膝下，分走父母的爱？”
“当然不是！”苏言言赶紧说道，“我——”
“言言你跟她说这么多干什么，你就是看着聪明，实际上真的太老实、太老好人了，才会被她拿捏住。”
尖刻的声音逐渐靠近，来人踩着一双恨天高，居高临下地瞟了一眼苏漾，目光中是不加掩饰的鄙夷。
苏漾知道，这样的眼神与言语，原身以前一定接触了不少。
她倒要看看，这些人到底都是个什么人才，怎么一点都不懂文明礼貌，动不动就看不起别人。
“芷晴，别这么说……”苏言言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苏漾，担心她会不高兴。
林芷晴撇撇嘴：“明明是她自己不讨人喜欢呗，这样人品败坏到父母都讨厌的人，你有什么可多说的。她哪里够资格当你姐姐了！”
她站在苏漾的桌前，睥睨着对方：“听着，少将一切怪罪在言言的身上，就你这样不讨喜的人，别人不喜欢你，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苏言言拉了拉林芷晴的胳膊，有些为难：“芷晴，她是我姐姐。好了好了，我们换一家店吧，你上次不是说要给我推荐，咱们现在就去呗。”
她扭头尴尬地说道：“姐姐，不好意思啊，芷晴她就是这样的性格。”
苏漾吃了饼干，有点噎，不得不继续端起那杯咖啡喝了口。
她慢条斯理地问道：“你们俩是唱双簧的吗？”
苏言言没反应过来：“什么？”
苏漾看她俩一眼：“我说，你们俩是唱双簧的吧，一个演一个和的，配合还挺默契啊。我建议下次可以试试东北二人转，也很适合你俩。”
林芷晴愤怒地瞪着苏漾：“你有病吧？乱说什么呢！”
苏漾摩挲着咖啡杯的把手，语调不急不缓：“我病没病不关你事，也不影响其他人。你的病嘛，不仅不轻，还危害社会啊，瞧瞧，舌头都烂了呢，不然怎么会张口闭口就攻击别人。”
她的唇很好看，虽然没有涂口红，却也依旧红润润的，生机勃勃。
当然，讽刺起人来也十分活泼。
“我觉得你大概是没有读幼儿园，连一点基本的礼貌都不懂，最好还是回炉重造一下。哦重造之前，先去治治你的烂舌头。”
“要是治不好呢，我也有个办法，把你的嘴巴缝上好像更好哎。”
她清凌凌的眼睛盯着林芷晴，目光中满是诚恳，仿佛说的是真的一样。
林芷晴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不由得在心底嘟囔：神经病吧！
但是迫于对方无形之中的威压，她竟然愣是没敢骂出口。
苏言言脸色通红，不由得喊道：“姐姐，你别这样说……”
苏漾将视线落在她身上：“哦。还有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我不吃这一套。”
以前的原身或许被套得牢牢的，但是她是苏漾，是末世里见过无数种极端人性的苏漾，对方那点小心思，在她眼里，无处遁形。
“好好当你的乖女儿去吧，体贴的小棉袄。要是再在我面前叽叽歪歪的，小心我回去跟你抢父母哦~~”
清冷的声音不大，却令苏言言有一种自己不得不听从她的命令的感觉。
她勉强支撑着笑，说道：“姐姐别说了，我们还是改天再聊吧，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很想跟你亲近。今天你俩这样，我真的很为难，就先不打扰姐姐了。”
她掩住失落的情绪，又说道：“但还是希望你想一下爸爸妈妈，多回去看看，别寒了他们的心。”
林芷晴被骂得这会儿还有点恍惚呢，突然被扯走，不由得嘟囔：“你真的别这么好了，她都是活该的，真是不明白……”
望着两人消失在楼梯拐角的背影，苏漾轻笑一声，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感触。
从一些信息来看，原身就是个不善言辞的性子，过往在这一个黑脸一个白脸之下，还不知道暗地里受了多少委屈呢。
偏偏，被卖了还给人数钱，日日渴盼这位妹妹能接纳她，能分出一点父母的爱给她。
怎么说呢，这不是苏漾会接受的解决事情的方式。
嗯，她喜欢暴力一点。
人以诚待她，她也就以诚待人。
但如果对方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人家不开心了，她也就开心了。
现在她的心情就很不错，甚至觉得面前的这杯咖啡也不是那么苦了。
就是她即将离婚的老公怎么还不到，难道是路上出车祸了？
噫，不能这样想，多冒昧啊！苏漾摇了摇头，继续吃饼干。
等待的过程有些无聊，她拿出手机，找出之前玩得还挺上瘾的小程序游戏，戳着屏幕，开开心心地玩了起来。
*
“抱歉，来晚了。路上被追尾了，处理事故稍微耗费了点时间，久等了。”
不多时，高大的身影上了楼，刀削斧凿般的面庞上带着些许歉意。
果、果然出车祸了……
苏漾眨了眨眼睛，心道自己还真有点乌鸦嘴的潜质。
呸呸呸，下次千万别生出这样的念头了……
“没事，我也没等多久。”她干巴巴地说道。
对着原身的老公说话，她还真有点别扭，所以，还是速战速决，赶紧将离婚的事情敲定吧。
“那个，我觉得……”
“我查了一下，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上嘴，互相对视了一下，不由得都笑了。
苏漾做了个“请”的手势：“你先说。”
郁和顿了顿，说道：“我咨询过医生，说你这种失忆的情况，此前也不是没有案例，但是一般都是大脑受到创伤导致的。”
苏漾点点头：“可能吧，这个东西我也说不清，毕竟我失忆了啊，不知道是不是摔了一跤或者是撞到哪里了。”
郁和微微皱了皱眉头：“所以造成失忆的原因我们暂时是没有办法知道了，索性还是没有影响你的日常生活。”
苏漾：“嗯嗯。”
服务员端上郁和的咖啡，两人都沉默了一下。
等人走了，苏漾看了眼对方，踌躇着说道：“那个，咳，我有一大堆的问题想要问你来着。”
郁和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好看的眸子里沁出点点笑意：“你问，我知无不答。”
苏漾点点头，微微倾身，用亮晶晶的眸子盯着郁和，迫不及待地问道：
“我们为什么要结婚啊？怎么结婚了竟然还是单独过呀，一般不都是得同居吗？还有还有，你能将我们从认识到结婚的过程都给我讲讲吗？”
苏漾觉得，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她要达成离婚这个目的，至少就得之前前因后果，这样才好找一个最合适的理由嘛。
郁和轻敲了两下桌面，垂下的眸子微微一暗。
苏漾也知道自己的问题还挺多的，因此表现出了足够的耐心，来等待对面的男人组织语言。
“其实，”半晌，郁和看向苏漾，微微启唇，还是决定将事实说出来，“我们是协议婚姻。”
“协议结婚？”苏漾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这种超前且脱离她的认知的情况，她有点不理解，“什么意思？”
郁和笑了笑：“说起来，第一次见到你，也是在天盛酒店。”
他的声音有一种莫名的磁性，娓娓道来，让苏漾的疑惑逐渐得到了解答。
原来昨晚这种情况，并不是第一次。
而上一次，原身自然没有她这么“暴力”敢直接暴起伤人，在灌得半醉之后，在万般无奈与惊恐之下，被人强行拉扯着要上楼上酒店开好的房间。
一切都是恰恰好。
恰好在电梯门口遇到了同上楼的郁和，又恰好那个喝得醉醺醺强拉着她的人在电梯里说了一堆恶心露骨的话，恰好被郁和听见，问原身是否需要帮助。
恰好郁和被家里催得实在是太紧，动了随意结个婚的念头。
于是就有了那一张鲜红的、印着两人名字和照片的结婚证。
苏漾懂了，原本原身是能扯着面前这个男人的幌子，跟经纪公司对抗，让经纪人不敢再给她拉皮条了的。
结果原身“啪”的一下没了，芯子换成了一无所知的苏漾，自然也就不知道还有这一面大旗都没能用上。
想到在会所走廊那些影视圈里所谓的大佬朝着郁和点头哈腰的模样，苏漾恨不得拍大腿：
早知道有这么大个靠山，她就该直接捅那个什么总的下半身直接废了他了！
“所以，”苏漾眨眨眼睛，“原、哦不是，我，我跟你其实还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