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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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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座国,名曰晴丘。

相传,那是一位名叫晴女的神画笔描下的国度。

晴女一日游历此地,见景色殊异,一眼便入了迷,便以山川为墨,铺沙海为纸,点出宫阙市井、百姓黎庶。

一笔山河,一笔众生。

纸上世界应念成真,落于沙海之上,便化作当时的晴丘国。

神陨之后,她的灵力散入大地,自此这片国土上的人,人人皆擅作画。

不过画者有等,灵力有阶。

有人画碗勺桌椅,有人画草木禽兽,画得好的人,可以把画里的东西唤出来。

能画出器者,千里挑一;能画出活物者,万里挑一。

至于能画出开了灵智的活物的,晴丘国上下几百年,除了传说中的晴女娘娘,也只出了这么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此人出在王都没落贵族扶氏一脉的旁支,单名一个桑字。

搁在前些年,晴丘国之中谁提起来都要赞他一句,惊才绝艳,世无其二。

至于如今嘛...那就是后话了。

扶桑原本是没有正经名字的,族人都按家中排行喊他扶二,喊他弟弟为扶幺。

兄弟二人命途多舛,早年丧亲,寄人篱下,又遭族人觊觎,房产被吞,终被逐出家门。

扶二每日靠在街头卖些字画雕像为生,勉强够养活他那个从小体弱多病的弟弟。

命运的转折发生在寻常的一日。

那日扶幺病了,扶二为多换些钱给弟弟买药,连夜赶工几幅画拿去街上叫卖,将病重昏睡的弟弟安置在观音庙旁草棚中,拿稻草覆身避风。

傍晚归来,却只见破草四散,弟弟踪影全无。

他当时急得六神无主,找了两日没找到弟弟,嗓子喊哑了,人也没了神采,失魂落魄游荡在街上,当晚碰到他的好些路人以为自己撞了鬼,口口相传,吓得第二日许多铺子都不敢开门,纷纷闭店歇业。

直到第三天,一名衣着华贵的公子前来,将一箱金银珠宝置于他面前,言辞彬彬:“你弟弟自愿卖身为我家书童。此为礼金。”

那家主子是王都里出了名的浪荡人物,性情乖张,素来流连南风巷烟花之地,府中豢养着一群貌美伶人、小倌如云。

所谓书童,谁都知道是做什么的。

反正风言风语有多难听,扶二的脸色就有多难看。

扶二一连几天没吃东西,却不知道打哪儿生出的蛮力,搬着一箱沉甸甸的金银珠宝从城西观音庙穿过长街到城东,一口气走到那贵人府门前,将箱子往地上一砸。

他抬头望着高门大户:“我弟弟于我,是无价宝,莫说一箱金银珠宝,就算是倾国之宝,也换不走他。还望贵府高抬贵手。”

那浪荡子听了这话,当时就恼了,自己看中的人焉有放回去的道理。锦绣乡娇生惯养出的贵公子,哪里见过敢这么忤逆他的人,尤其还是一个低贱的叫花子。

心中恼火,一挥手,命身边小厮动手。

扶二被打得浑身是血,但也是个硬骨头,昏死一夜,悠悠醒转,奄奄一息竟还剩了半条命。他坚持在门前不肯离去,说一定要把弟弟接回去。

搁往常,浪荡子定是要把人拖去荒郊野外,打死后就地埋了,但偏偏那日来了兴致,改了主意。

也是时也命也,该扶二大难不死。

浪荡子提了个无理的要求来为难他,“你既说你弟弟是无价之宝,你若能拿出等价的宝贝来,自然可以把人换走。”

这话无非是要将人羞辱一番,像扶二这种一穷二白的叫花子,一个包子的钱都拿不出来,更何况什么无价之宝。

没想到扶二听了这话,只是抹了抹脸上沾着泥灰与血迹,应了:“好。”

第二日一早,扶二拿来一幅画,画上墨迹还没干,显然是连夜画出来的。

浪荡子嗤笑着打开画,“晴丘国谁不会画?你这样一个穷酸叫花子的玩意儿,挂在我茅房我都嫌丢人。”

打开来,也确实没什么稀奇。

不过是一只绝迹很久的鸟雀,叫翠鸾。

传说中,这鸟鸣能召福,是晴丘国祭祀图腾中常见的吉象。

“这也配叫宝贝?”浪荡子冷笑一声,说着就要把画撕了,“连眼睛都没画,哄傻子呢?”

“且慢。”扶二出声,神情一如往常冷静。

“我要一支笔。”

浪荡子不屑,不过还是出于好奇按他说的,给了他一支笔。

扶二接过笔,没多余动作,只是低头,在鸟的眼睛处一笔落下。

只见点睛之后,那只翠鸾竟从画中振羽而出,翩然落至屋檐,清鸣了数声,在此安了家。

当日,浪荡子家中几个快要倒闭的铺子忽然生意火爆,顾客盈门,钱银如泉涌入。连他久病缠身、卧床不起,被大夫说可以安排后事的祖父也莫名清醒,竟能下地活动自如了。

浪荡子见状,立即放了他弟弟,好言解释皆是误会一场。

倒不是为了信守承诺,而是晴丘国内以画为尊。

像扶二这种画活物而成真的那就是百年不世出的天才,他日飞黄腾达,是他一个小小的世家子弟招惹不起的。

扶二把弟弟背回两人安身之处。

“跪下!”

扶幺老老实实跪在扶二面前。

“解释。”

扶二向来不是温声细语的兄长,更像严父,自小对扶幺管教极严,逼他自立自强,少有宽容。

“那人说只要我进了他府上,哥哥以后就不用再这么辛苦。我想着......”

“啪——”

一记清响,打断了他的话。

“混账!自甘下贱!”

“哥......我错了,我不知道他是......”

“好得很,这么多年我是白养你了。”

扶幺一动不动跪着,耳边嗡鸣未散,泪在眼眶里打转不敢掉下来。

扶二却不为所动,语气冷得近乎无情:“你既弃了我,从此以后,我就不是你哥了。”

这日后,扶氏族中的人风风光光地将两人迎回族中。族长亲自改了族谱,把扶二从旁支迁到自己这一支下面。

又给扶二取了个正正经经,气气派派的大名,扶桑,取神木之意,枝繁叶茂,愿其日后光耀门楣。

扶幺也顺手改名为扶衣。

两人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但关系却大不如前,说到底是扶桑单方面断绝了和扶衣的来往。

二人住在一处府邸,却分东西两院,中间隔着一堵墙,薄薄一层,却像隔着山河,一个月也难见到一次面。

不过族中人看的明白,谁也没有因为这事就慢待扶衣。他体弱多病,每次一连卧床几日的时候,隔壁院的灯烛都是彻夜彻夜地烧,通明至天亮。

不过这是小事,墙这边无人出声,墙那边无人知情。

扶桑的天赋确实惊人,后来被国主频频传召入宫,官位一封再封。

直到一日,有一恶龙降临晴丘国,呼风唤雨,翻江倒海,半月间将大半国土淹没。百姓四散,惶惶如丧,唯余王都尚存,成孤岛一座。

国主一度欲以身殉国,是扶桑于此时挺身而出。

他以一百稚子的魂魄与恶龙一同封入画中,平息了这场龙祸,救下一国子民。

晴丘国史记此难,为百子封龙。

虽说此举手段残酷了些,但彼时国难当头,不如此,死的便是成千上万,亡国灭种也并非危言耸听。百姓无可选择,只能如此。

国主虽顺从民意,内心却终有愧疚。为弥补此事,他下旨封那百名孩童的父母为官,授爵位,举国奉养终生;又于王宫之内设一神殿,取名“神子殿”,每逢月圆之夜,设坛祭祀,祈愿英魂安息。

不过人人都心知肚明,哪里能够安息呢?

被活活封入画中,与恶龙日夜缠斗,永世不得超生。

这就是一百稚子的下场,哪里能够安息呢。

但大概是不忍心吧,从没人点破,包括那些孩子的父母在内。

人们更愿意谈论的,是功勋,是奇才,是扶桑。

是那个以一己之力,挽国于覆亡之际的护国之人。

至此,扶桑在国内的地位已无上尊崇。

国主封他为护国国师,赐居晴女娘娘的供奉之地,离云殿。民间流传,十传百百传千,皆称他乃晴女娘娘之子,半身成神。

龙祸之后,扶桑国师又数次封魂入画,救过瘟城,封过大妖,镇过邪祟。

无一例外,都是以人魂入画。

死一人,活百人。

谁人不称叹一句,扶桑国师,不仅是天纵奇才的画者,更是术数大家,一笔一墨,丈量生死,更量出数不尽的钱财、地位、名望。

凭着一支笔,他年纪轻轻便官至国师,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晴丘国上下,无人不敬仰他。

只是,日子久了,人们逐渐忘记了,灾难来临时,他们是如何不体面地低伏在地上,求国师大人拯救。

他们只记得那张高高在上的脸。

记得自己如何被施舍。

更记得当年想霸占国师弟弟的那个浪荡泼皮家中,翠鸾变腐鸦,叫了一夜,声声似啼血,而后王都中少了一户人家。人人都不敢提国师的名字,只说,风大,什么都能吹走。

总之,扶桑救过的人越多,众人的沉默便越深。

到了最后,连国主也沉默了。

国师太强了。

但国师不慈悲。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这些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

当下的晴丘国,人们最津津乐道的,不是国师扶桑,而是扶桑妖道,如何跌落神坛,零落成泥的。

观昙进来时,正巧附在扶桑身上。

不过很不凑巧,没赶上体验扶桑金尊玉贵的好时候,一睁眼,就被人用鞭子抽得血肉模糊。

艹,真他**疼啊。

“妖道,真该死啊。”

脸上冷不丁飞来一口唾沫。

观昙很嫌弃,但他控制不了这副身体的言行,只能艰难忍住恶心去想,阿厌在哪,他附在了谁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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